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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正误一则

《诗经》是中国第一部文学作品。它是各个年龄段最受研究的，有许多关于出版的专业书籍。前人用力之勤,钻研之深,望尘难及。但千虑一失,总是有的。随手札记,加以申述,积稿已经盈尺。学问的领域浩渺无边,我的这些意见,不过是以瓢酌海,因此把它叫做《读诗蠡测》。下面是从风诗札记中整理出的几条,用供同志们批判。

(一)重叠字有推或采采

《诗经》中用的重叠字很多,旧注把绝大多数都释作形容词或副词,几乎没有释作动词的。只有“采采”一词,有的释作动词,有的释作形容词。仔细推敲,释作动词都是错误的。

诗中重叠字当作形容词用的,例证极多。比如:《葛覃》:“维叶萋萋”(《传》:茂盛貌),“维叶莫莫”。《螽斯》:“螽斯羽诜诜(《传》:众也)兮,宜尔子孙振振(《传》:仁厚也)兮”。其它如《桃夭》中的夭夭、灼灼、蓁蓁,《兔置》中的肃肃,《汉广》中的翘翘,《麟趾》中的振振,不胜枚举。

重叠字当副词用的,例如:《关睢》之“关关睢鸠”,《葛覃》之“其鸣喈喈”,以重叠字状鸟鸣。《草虫》之“忧心忡忡”,“忧心惙惙”,《柏舟》之“忧心悄悄”,《黍离》之“中心摇摇”,都用重叠字状忧貌。《谷风》(邶)之“行道迟迟”,《黍离》之“行迈靡靡”,以重叠字状行貌。为例更不少。

雅、颂并不例外。《伐木》:“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这些重叠字或状鸟鸣声,或状伐木声,或状击鼓声,或状舞貌,无一不是副词。《良耜》:“获之挃挃,积之栗栗”,挃挃状获之多,栗栗状积之众,也是副词。《白驹》之“皎皎白驹”,《小宛》之“温温恭人”,《载芟》之“厌厌其苗,绵绵其麃”(麃是名词,旧说误)。重叠字都是形容词。

《诗经》中也有个别重叠字当作名词,如“燕燕于飞”的“燕燕”。可以这样说:其余的重叠字都是副词和形容词,如果有争执的话,只是究竟是副词还是形容词,不会认为是动词的。

但是“采采”这个重叠词,旧注和今注都把它摆在语例之外。《卷耳》:“采采卷耳”,《传》:“采采,事采之也”。陈奂申毛:“云采采事采之也者,言勤事采之而不已也”(实用孔《疏》)。《芣苢》:“采采芣苢”;《传》:“非一辞也”。陈奂申毛:“《小笺》云:‘谓非一采而已之辞。’《韩诗章句》亦云:‘采采而不已也’。”朱熹《集传》也用毛义:“非一采之也”。这两处的“采采”,大抵古今人都把它当作动词。

采字从爪从木,它和採是古今字,是动词。考诗用采字当动词大抵都不重叠,如:“薄言采之”、“言采其薇”、“于以采”、“于以采藻”、“采苓,采苓”(采苦、采葑)、“彼采葛(采萧、采艾)兮”、“言采其莫(其桑、其藚、其蓫),例证极多。却不说成“薄言采采”、“采采其薇”、“采采苓矣”,其所以不重叠采字当作动词,这便值得我们思考。

诗中采采叠用,并不止《卷耳》《芣苢》两篇。《蒹葭》有“蒹葭采采”,《蜉蝣》有“采采衣服”。毛《传》都不作动词讲。《蒹葭》第一章:“蒹葭苍苍”,毛《传》云:“苍苍,盛也。”第二章:“蒹葭凄凄(又作萋萋)”,毛《传》云:“凄凄,犹苍苍也。”第三章:“蒹葭采采”,毛《传》云:“采采,犹凄凄也。”采采是否为茂盛之貌,这里不谈。但是毛公总览全篇,认为“苍苍”、“凄凄”、“采采”都是形容词而非动词,却是正确的。《集传》在《蒹葭》里说:“采采,言其盛而可采也。”徘徊于形容词与动词之间,无疑是错误的了。《蜉蝣》:“采采衣服”,毛《传》:“采采,众多也。”《集传》:“采采,华饰也。”都认作是形容词。《集传》解作“华饰”比毛《传》释作“众多”更为允当。《大东》:“粲粲衣服”,句例和“采采衣服”全同,毛《传》:“粲粲,鲜盛貌。”其实“采采衣服”,就是“粲粲衣服”。

现在回过头来再看《卷耳》《芣苢》两诗,如果依照《蒹葭》,把“采采”换成“凄凄”或“苍苍”,读成“苍苍卷耳”、“凄凄卷耳”,或“苍苍芣苢”、“凄凄芣苢”,我看完全可以讲通,而且比把采采讲成动词,其意义更鲜明。又依《蜉蝣》《大东》两篇之例,把“采采卷耳”改成“粲粲卷耳”,把“采采芣苢”改成“粲粲芣苢”,文义更显豁些。

采,仓宰切;苍,七冈切;凄(萋),七稽切;粲,苍案切;四字都在清纽。因为同纽双声,所以四字可以通假。无论从词例讲或者从声音讲,采采本来是形容词,释成动词是错误的。

(二)训“周行”,“周道”

还是从《卷耳》说起,本篇有云:“嗟我怀人,彼周行”。“周行”应该怎样讲,是有争执的。有的人讲对了,有的人讲错了。但是,即使讲对了,却没有总括《诗经》全书、通过语例、运用声韵加以阐述。

《卷耳·传》云:“,置也。行,列也。思君子,官贤人,置周之列位。”这是附会《左传》襄十五年引《诗》说的。《荀子·解蔽》及《淮南·俶真》高注也和左氏之说相同。古人引诗常常断章取义,那是诗的旁义,并非诗的本义。《集传》云:“周道,大道也。”“托言方采卷耳,未满顷筐,而心适念其君子,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