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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和自动售货机 　　今天是它在这个地铁站通道里第6年11个月零22天。 　　本来它没有这么文艺小清新，几年几个月零几天这种事，它才不在意呢。在上货员老王说了那些话之前，它根本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多久，也不关心。 　　从它这儿卖出去的东西并不多，一开始它有点自责，如果一台自动售货机的职责是售货，它有点失职，也有点失落。后来，它想开了，这不能怪它。 　　它能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等待有人注视它，寻找它，走向它。它年轻的时候，一看到有人朝它走过来，就会开始心跳，后来，它成熟了，有阅历了，知道那些走向它的人绝不意味着就会从他这里买东西，他们有的是打发等人时的无聊，有的只是透过玻璃罩照照自己的样子。 　　它不喜欢那些脚步匆匆的上班族，他们表情麻木，目不斜视。它喜欢学生，他们是最关心最了解他的一群人，只有他们不着急回家，经常站在它面前仔细地研究每一样小吃的价格，饮料又上了什么新口味。他们的表情总是笑着，想象着，期待着。 　　在经常走近它的学生中，它最喜欢的是两个小女孩，她俩是好朋友，比一般的好朋友还要好，穿着同样肥肥大大的校服，手拉着手，一副耳机一人戴一个耳朵听音乐。 　　她们要在这里分手，坐上开往不同方向的车。对这段两个人一起回家的旅程，她们总有点恋恋不舍，于是就凑到它跟前。 　　她们总是纠结半天到底买什么，决定了以后又什么都不买，她们不光纠结今天的，还会讨论下次买什么，还有下下次，讨论完了，聊得很尽兴，两个人就觉得可以分头回家了。 　　她们在它面前说再见。 　　它也会在心里说，再见。 　　现在她们俩的购物计划已经排了老长老长了，但是过几天再来的时候，货品又变了，于是她们又重新开始愉快地讨论。它印象中，她们俩只在它这里买过两次，一瓶水蜜桃的饮料，一袋小包的薯片，然后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掉。 　　偶尔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她或她是不会走到它面前的。 　　她们把它放到她们俩的世界里，不会一个独享。 　　它真喜欢她们，喜欢她们的不着急，穿着肥肥大大的校服，像两个被布袋子套着的娃娃。喜欢她们挽着彼此的胳膊低着头听一首曲子的样子，还有那张长长的也许永远不会实现的购物清单。 　　每周老王都会来上一次货。老王之前是老张，老张之前是另一个老王，这些年，光上货员就换了好多茬，没有人会问问它的意见，和它打个招呼。不过它已经摸出了规律，凡是要离职的售货员都会带着新人来熟悉路线进行交接工作。 　　今天，老王带了个很青葱的小伙子。 　　“这东西应该很少出故障吧。”小伙问。 　　“嗯。很少，你看到电影里那种踹了几脚就滚出一堆东西的情况都是导演编的，反正我是没遇到过。” 　　“不过这东西即使没毛病，到了七年也得退休了。”老王说。 　　它听到了，心里一惊。 　　“退休？要换新的吗？” 　　“是的，旧的拉回去拆了。” 　　“哦，没有坏也会这样？挺可惜的呀。” 　　“公司规定就这样。” 　　“那这台机器有多久了？” 　　“我查查……六年十个月零三天，就快了！” 　　它一阵头昏，后面的话都没有再听。 　　这么说，没有多长时间，它就要从这里被拉走，拆掉…… 　　可是它的工作状态明明还很好。 　　油漆没有被刮伤，每一根弹簧都强劲有力；没有一次误吞硬币；没有一次找错钱；弹出饮料的那声咔嗒。哗啦，多干脆，多利落；除了那个孩子拿游戏厅的硬币冒充一元钱，它只收错了那一次而已。但是公司很快修改了那个系统BUG，这也不是它的错。 　　…… 　　它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想明白这件事。 　　既然它跑不了，就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就像人也会死一样，斜对角挂着的那台电视机里每天放的新闻，它看了六年多。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就是这样的吧。 　　它开始计算日子，它还是想做点什么，在它必将到来的那个终点。 　　日子到了第六年11个月零30天。 　　下午五点多，那两个小女孩来到它身边，她们看看她们愿望清单上的东西还都在，又调整了一下计划顺序，把能量棒放在巧克力前面，下次先买能量棒，下下次再买巧克力。可是那个新出的蓝莓饮料瓶子看上去也好萌啊，要不要买一瓶啊？她们准备留待下次讨论。 　　现在必须要分手了。 　　再见，短头发的小女孩说。 　　再见，另一个也是短头发的小女孩说，她的眼睛更大，刘海更齐。 　　再见。它在心里说。 　　然后，它撑破了自己身体里那个最关键的弹簧…… 　　新年前夜，很多乘客都看到了，两个小女孩在自动售货机前买东西的时候，自动售货机忽然坏掉了，里面的零食、饮料，一个接一个地从下面的小窗弹出来，一个也不剩。两个小女孩手足无措。地铁工作人员收走了货物，询问之后，确定她们并没有故意捣乱，是售货机自己出了毛病，他们把它打了封条，给公司总部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就让她们回家去了。 　　一个女孩子抹了抹委屈的泪水，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