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薯琐记.docVIP

番薯琐记 类别:副刊连载 浏览量:382011年12月01日 菜场边上飘过来一阵甜甜的香味，我一回眸，那里有一个卖烘番薯的炉子，炉上排列着一圈烘烤得流出糖汁的薯块，吸引了不少买者。 　　五十几年前，这样的烘番薯我只在宁波城里看到过，而当时我们北仑还是乡下，街头叫卖的，不是这种烘番薯，而是“烤番薯”，即放在一个大锅内再加点水用慢火煮熟的番薯。我的一个同学家就是以卖烤番薯为业。我常看到他的家人蹲在街头桥边，面前放着个盖有破棉袄的木桶，口中喊着：“火热烤番薯，五分一斤！”对此我会眼馋，却没条件常吃，有时就想，这位同学真幸福，每天有机会吃烤番薯。后来才知道，他家的烤番薯是用来卖钱养家的，他自己也难得吃到。 　　番薯是好东西，我们的祖先早有种植。清乾隆《镇海县志》记载，“邑之山地栽种甚多”，“食之益人，堪以代粮”。据２００１年版《镇海县农业志》，上世纪初，“植薯重点在郭巨、峙头、上阳、梅山、白峰、大榭、三山、昆亭诸乡，其次穿山、紫石、霞浦、小港等地”，“山农除了鲜食之外大多为晒薯干贮藏，掺和米饭，充当口粮”。可知人们种番薯只是为了代粮，也可知我们的先辈过着多么艰难的生活。前年我曾访问过一位三山村的老人，他说，在解放前，村里的人大多一年到头以番薯干为主食，极少吃到大米饭。 　　我自己也有过番薯代粮的经历。那是半个世纪前，粮食普遍紧张，要定量供应，并且要搭配一定数量的杂粮。秋冬季节，搭配的是番薯，二分钱一斤，七斤番薯折合一斤大米。每次去粮店买米，另外要带好箩筐或麻袋装番薯。家里有了成堆的番薯，就不再对街上卖的用破棉袄裹着的烤番薯垂涎了，每天不是蒸番薯就是煮番薯，有时在灶膛里煨番薯。过了吃鲜番薯的季节，粮店就配给番薯干。番薯干加点米熬成粥，放点糖精，又稠又香…… 　　也许“物极必反”这个成语，我是在那个时候才完全理解的———我对番薯的感情，不久就有了变化———面对着饭桌上大块的蒸番薯和陶罐里褐色的番薯干粥，只觉得讨厌。我总想，什么时候可以每天只吃白米饭不吃番薯呢？ 　　那时番薯的品种不多，我记得一种是红皮白心的，一种是红皮黄心的，还有一种是白皮白心的。红皮白心和白皮白心的很好吃，薯肉甜嫩多汁，可以充当水果。１９５７年，家乡引进了一种叫“胜利百号”的薯种，它淡红色的皮，白中略带黄色的肉，味道不如红皮白心的甜。但它有自己的优点。一是水分少，含淀粉量高，煮熟了吃起来粉粉的，不小心还会被噎着。这就是我们俗话说的“涨性好”，吃了它特别耐饥。二是产量高于别的品种。在饥饿时代，有了这两大优点，它自然大受欢迎。所以没多久，“胜利百号”就取代了原有的品种。后来我自己插队落户成了农民，种过番薯，种的就是“胜利百号”。 　　番薯的繁殖和别的植物不一样。它育苗不用种子，而是薯块。春天，把整个的薯块埋在地里，薯块上就长出藤来。将薯藤的首端剪下二十多厘米长，就可以用来扦插了。初夏，在地垄中施下一些兔粪或草木灰等基肥，插下苗，头几天防止烈日曝晒，必要时苗上还要盖一点稻草。等成活后，它就迅速生长起来，一个月后，地垄上已经爬满了薯藤，看不到藤下的土了。不过藤长得太茂盛并不好，所以在割早稻前，除了中耕培土，还要隔一星期左右去牵一次藤，把藤上的不定根扯断，以防止它疯长。等割完早稻再去番薯地，那里已经是薯藤的海洋，脚也没法踩进去了。 　　地面薯藤的海洋掩盖着地下薯块的孕育，我有时耐不住，就掀开缠绵的绿藤去侦察。只见那藤的根部已经比大拇指还粗，而在根部附近，泥土有了许多条小小的裂缝，它们在向我预示，内中的一个个块根正在努力膨大着，地垄快要容纳不下它了！ 　　农历八月正是缺少蔬菜的季节，有时我就上番薯地折一些薯藤的嫩头，去了筋，炒了来下饭；有时实在等不及番薯正式上市，就跑到地里，将手指插进泥土，摸索到一个大一点的薯块，轻轻挖出来，再小心盖上土，生怕影响其他薯块的继续生长。 　　当藤叶在阵阵凉风中开始凋落时，番薯就可以正式收获了。掏番薯是件快乐的事。带着箩筐来到地里，拉掉藤，然后就看准它的根部下锄。那一锄下去，将是一个多大的惊喜：连着根的，是一串硕大的薯块，最大的，一个就有几斤重呢！ 　　说来奇怪，我这个曾厌吃番薯的人，因为对它付出了亲自培育的辛劳，又喜欢上它了。除了变着花样来享用它，还向农民师傅学习保存方法。同有一个“薯”字，听说洋番薯和番薯的保存要求迥异———洋番薯怕热，番薯怕冷。而番薯收获后就迎来了寒冷的冬天，所以它一收进来，就要想到贮藏中的保暖。农民们的最好方法是挖地窖。地窖冬暖夏凉，番薯可在里面保存很长时间而不烂。那些留种的番薯就是这样越冬的。我没有挖地窖的条件，就把番薯埋在稻草堆中，这样可以放到过年。谁都知道，冬藏后的番薯更甜。 　　想不到的是，几十年后的今天，那烘烤得流出糖汁的薯块成为受人欢迎的休闲食品、那蒸熟的小番薯成了大饭店的一道菜点，番薯的身价居然大大提高了。我已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