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性写作课件 王家新5.docVIP

第五讲： 今天是3月21号，马上又到了“无边春雨细如愁”、“一寸春雨一寸愁”的季节了。大家都读过一些中国古典诗词，那里面的很多都和“雨”有关，是不是？似乎你需要打着一把油纸伞才能走进那些诗中去。的确，雨让人多愁善感。雨不仅把中国古典诗人也把天下诗人都变成了它的“容器”。我们上次讲到，雨的落下，使博尔赫斯黄昏突然变得明亮 “天天下雨，自从你走了。” “自从你来了，天天下雨。” 两地友人雨，我乐意负责。 第三处没消息，寄一把伞去？ 我的忧愁随草绿天涯： 鸟安于巢吗？人安于客枕？ 想在天井里盛一只玻璃杯， 明朝看天下雨今夜落几寸。 这首诗的开头有点像绕口令，是不是？但没想到却绕出了一首很奇妙的诗来。在诗人漂泊的途中，在他的想象中，彼处的朋友说“天天下雨，自从你走了”，这个声音刚落下，又响起了此处的一个声音：“自从你来了，天天下雨。”这样，雨同我有了不解之缘。这两句中的“雨”都是和我有关的雨，由我造成由我留下的雨，由我带来的雨或追随我不放的“雨”。因为这前两句，有了第三句中的抱歉之意：“两地友人雨，我乐意负责”（言外之意是，谁让我是个诗人呢）。出人意想的是第四句：句中的“第三处”由彼处、此处联想而来，而那里音信全无，连句抱怨也没有，那么“寄一把伞去？”。这个联想平空而起，诗人废名当年在北大课堂上讲诗时这样赞叹：“这把伞是太可爱了，这个诗情真是太可爱了，太美丽了，比写这讲义的人一向喜欢的‘细雨梦回鸡塞远’还要好”。为什么说这样写太可爱、太美丽了？这样写颇出人意外，但却道出了对远处朋友的惦念和关切，也在骤然间打开了读者想象和情感的空间。这就是中国古人讲的“无理之妙”，妙就妙在莫名其妙。废名的想象力就特别发达，认为这个“第三处”就是诗人的情人，这样说过于武断了，不是情人难道就不能关心一下？ 诗的第二段：我的忧愁随草绿天涯。这是“点题”之句，让我们想起了那些古典诗词中的句子？“离恨恰似春草，更行更远还生”，对不对？把它改一下就是“离恨恰似春雨”，走到哪儿就下到哪儿啊！天下无处不是“雨”，那么，一个漂泊者能否“安于客枕”？好在我们的诗人并没有因此陷入忧伤，让他的眼泪和着雨水一起横流，而是又忽发奇想起来：去到天井里边放下一只玻璃杯，明朝起来看这“天下雨”落几寸！这真是一个奇绝的结尾：一只小小的“玻璃杯”，是对“天下雨”的聚集，也是诗人对漂零命运的测度；是对痛苦和忧伤最精确的记录，但也是对它的超越！ 这就是诗，诗就是这样一个“容器”。 这里是另一首和雨有关的诗。它的作者就是我，不是现在的我，是四、五年前的我。现在的我和你们一样，只是这首诗的一个读者。 八月十七日，雨 雨已下了一夜，雨中人难眠 雨带来了盛夏的第一阵凉意 雨仍在下，从屋檐下倾下 从石阶上溅起，从木头门缝里朝里漫溢 向日葵的光辉在雨中熄灭 铁在雨中腐烂 小蛤蟆在雨中的门口接连出现 而我听着这雨 在这个灰蒙蒙的低垂的早晨 在这座昏暗、清凉的屋子里 在我的身体里，一个人在哗哗的雨声中 出走 一路向南 向南，是雨雾笼罩的北京，是贫困的早年 是雨中槐花焕发的清香 是在风雨中骤然敞开的一扇窗户 是另一个裹着旧雨衣的人，在胡同口永远消失 （下水道的水声仍响彻不息） 是受阻的车流，是绝望的雨刮器 在倾盆大雨中来回晃动 就在一个人死后多年，雨下下来了 雨泼溅在你的屋顶上，雨 将你的凝望再一次打入泥土 雨中，那棵开满沉重花朵的木槿剧烈地摇晃 那曾盛满夏日光辉的屋子 在雨中变暗 每年都会有雷声从山头上响起 每年都有这样的雨声来到我们中间 每天都有人在我们之中死亡 雨中的石头长出了青苔 2001．8．北京昌平上苑 第一段，“雨已下了一夜，雨中人难眠”，在雨中醒来的人或忧伤或回忆，总之这一夜他是难以睡去了。早上起来，第一个感觉是天一下子变凉了。而雨还在下，“从石阶上溅起，从木头门缝里朝里漫溢”，这里的“朝里漫溢”要注意，雨已笼罩了这个屋子，雨声还要进入生命的内里，直到把我们内心中的那个人找出来。 早年读何其芳“你为檐雨讲出的故事感动”，我一下子就记住了。檐雨怎么会讲故事呢？因为檐雨在倾落，而人在回忆，这样就有“故事”了。 接下来的“向日葵的光辉在雨中熄灭/ 铁在雨中腐烂”，更是写出了雨的无休无止，写出了雨的白茫茫的力量。它使满园子向日葵的光辉渐渐熄灭，使天地变暗，它甚至使铁在雨中腐烂。我们反复讲过语言的“质感”，这样的诗句就富有质感。只有有质感的诗句才能与时间抗衡。西川有一句诗我就很喜欢：“从一场濛濛细雨开始／树木的躯干中有了一种岩石的味道”。非常富有质感，而且耐人寻味。这里写的是树木，但也是我们的人生。 这里的“向日葵”要多讲几句。因为太喜欢——岂止是喜欢，是热爱凡高的向日葵，一次从德国回国前，我特意去商店里买了一袋向日葵籽，回来种在我的园子里。等它们长出来、长大后，哇，果真是凡高的向日葵！它和中国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