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陈麦香.docVIP

我的姥姥陈麦香 　　 人人都有姥姥，我的姥姥叫陈麦香。她何时嫁给外公，我说不清。我记事的时候，她已操持着十三口之家，吃喝拉撒睡、缝补织裁绣，样样活儿在邻里都是拔尖的。她高高大大的身材，方方正正的脸盘，一双粗拉拉的手上布满老茧和裂纹，从早到晚总有干不完的活儿。村里人说她在娘家就是远近闻名的勤快贤惠的姑娘，我却觉得她像一个永不知疲倦和苦累的老长工。 　　 姥姥生有三儿三女，长子死于抗日战争，次子从政，三子在家务农，三个女儿都嫁在本村里。我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带着幼小的弟妹相随，我从小便跟着姥姥长大。姥姥治家严，一根柴禾棍、一块破布条也要从街上捡回来，常为碗里剩了几粒米、择菜扔了几片半黄不青的叶子、猪没喂饱、牛添的草料不够、鸡把蛋下到外面呵斥儿媳和子孙们，却从没大声训斥过我。在姥姥几个外甥中，数我淘气。在外面打架受了欺负，淘气回家挨了父母打，都要跑到姥姥面前哭一顿。每当这时，姥姥便把我揽在怀里安抚，然后便抓把面切点葱花调成糊摊个咸食或拿个窝窝头往窝里放点盐滴几滴香油让我蘸着吃，她边看我吃边数叨闺女女婿，或骂那些打架不知轻重的孩子们。夏夜，她一手抚摸着我的头，一手拿着蒲扇为我驱蚊，直到我进入梦乡才肯躺下;寒冬，晚上钻进姥姥铺在炕头的热乎乎的被窝里，她总是把我一双冻得冰凉的小脚放在怀里暖着，给我讲述她经历的故事，教我如何长大做人。一年又一年，我枕着姥姥的胳膊、依偎在她那宽厚温暖的怀里成长，感受着她那浓浓的亲情，聆听着她那百讲不厌的教诲，真是莫大的幸福啊！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姥姥犹如一棵参天大树，可以为我遮风挡雨、化险为夷，可以给我力量和智慧，她是世界上最好、最伟大的人。 　　 姥姥有个规矩：不管日子过得顺不顺心、地里庄稼丰与欠，每年春节正月初二，她都要把三个女儿全家叫来吃顿丰盛的“娘家饭”。四家人三十多口聚在一起，大人们有说有笑、谈东道西，孩子们又吃又闹、玩耍游戏，别提多开心了。每当此时，姥姥的脸就笑成了一朵放光的菊花，一会儿给这个孩子往兜里塞压岁钱，一会儿给那个孩子捧花生大枣和糖块，一双小脚走里跑外格外有劲儿。母亲笑着数落说：“没见过你这当娘的，见了外甥们，连亲闺女也顾不上搭理了！”姥姥哈哈笑着说：“人活着图啥？就是盼子孙旺哩。看见他们活蹦乱跳的，就是比看见你们高兴！”在我童年的记忆里，那是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光，天天都盼着到姥姥家参加这一年一度的亲人大聚会。但1961年春节到姥姥家吃“娘家饭”的事，却成了我终生难忘的伤痛。 　　 那一年，我刚十二岁，是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最严重的时候，也是我正长身体的时候。正月初二，姥姥虽然依旧召集三个女儿带全家回来吃“娘家饭”，却没了往日的快乐和欢笑。她实在包不起白面肉馅饺子了，就用红薯面包萝卜缨饺子招待我们。饺子煮出来端上桌，只有十几碗，大人们你推我让谁都说不饿，没有一个人动筷子。饿得肚子咕咕叫的孩子们早就等着饺子出锅了，望着桌上热腾腾的饺子，个个两眼放光、嘴流馋水。听到大人们说不饿，便如狼似虎抢上前，争相手抓嘴啃往自己肚里填。“没出息的东西！”我正吃得高兴，母亲抄起炕上的笤帚狠狠打了我一笤帚疙瘩，顿时头上起包，哇哇大哭起来。姥姥和舅舅急忙护住我，便瞪眼与母亲吵起来。吵着吵着，大人们都成了泣不成声的泪人儿。过后才知道，那些包饺子的红薯面和萝卜缨是姥姥、舅舅、妗子和表弟表妹们起早贪黑用了一冬时间从生产队收过的红薯地、萝卜地里扒雪刨土捡回来的一个个红薯把、烂冻块和干萝卜缨子攒下凑成的。为了这顿“娘家饭”，姥姥把从食堂领回的全家的过年粮全放进去了，姥姥、舅舅、妗子和表弟表妹们已经饿了一天了。母亲打我，是恨她自己无力让为子女操劳了几十年的姥姥过年吃顿饱饭，而不懂事的我还抢吃了姥姥全家的救命粮。 　　 到了上中学的年龄，我离开了家乡、离开了姥姥，但姥姥的影子始终伴随着我。我思念姥姥，每当寒暑假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姥姥。见了我，姥姥高兴地笑着，问这问那，不时撩起衣襟擦着潮湿的眼睛，然后便拉我走进堂屋里间的储藏室，翻箱倒柜拿出一包精心保存的柿饼或大枣或核桃花生，塞进我的手里和兜里说：“快吃、快吃，这是留给你的！”即使我上了大学和参加工作后回来，也不例外。她那疼爱、亲热的眼神和举止，常使我情不自禁热泪滚滚。古人云，老牛舔犊胜似母。姥姥给我的爱，至今还沸腾在我的胸中…… 　　 迁居异乡的三姨和三姨夫去世早，留下两个孩子，一个腿瘸，一个眼瞎。在别人眼里是累赘，在姥姥眼里却是心肝宝贝。亲人们相聚，少了他们，姥姥就吃不下饭;看到他们穿的衣服不如别的孩子的干净暖和，姥姥就掉泪难过，逼着妗子们连夜拆洗缝新的。有一年春节，远嫁他乡的瞎妹妹香芬过了十五还没回来拜年，姥姥天天念叨：“这没爹没娘的闺女，不知道又遇上啥难处了。”一天几次拄着棍子踏雪到村口，站到高土坡上向远方的路上眺望。瞎妹妹回来了，姥姥激动地颤抖着迎上去抱住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