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鬼雨〉徵引李贺诗作考.docVIP

余光中〈鬼雨〉徵引李賀詩作劉宸瑜*壹?前 言 　　在現代散文和新詩的領域裡，余光中（1928－）無疑地是一位傑出的人物，對於余光中，陳芳明（1947－）曾如此讚譽道： 詩與散文的雙軌追求，開創余光中浩瀚的文學版圖。以詩為經，以文為緯，縱橫半世紀以上的藝術生產，斐然可觀那已不是屬於一位作者的畢生成就，也應屬於台灣文壇創造力的重要指標。……詩風與文風的多變、多產，盱衡同輩晚輩，幾乎少有匹敵者。 陳芳明以為，余光中在詩、散文的領域中不僅皆有異常豐富的創作作品，其內容更是文字富麗而充滿著突破性的思維，令文壇中的人們都為此奉上高度的讚揚。歷來諸多評論家皆對余光中的散文作品有許多評價，如黃維樑（1947－）曾如此表示： 如果要用一兩句話來形容余光中的散文，則「精新鬱、博麗豪雄」八字當可稱職。把他的散文放在中國歷代最優秀的散文作品中，余光中的毫不失色。他的散文是中國散文史上璀璨的奇葩。這是對他散文最穩重最保守的評價。 黃維樑推崇余光中的散文成就，認為他的散文可與古代中國散文名作並駕齊驅而毫不遜色；更有論者言及余光中散文的特色是「奇特橫放天風海雨式的想像」，而最能符合此一特色的正是〈鬼雨〉一文。 　　〈鬼雨〉一篇作於一九六三年冬天，時年三十五的余光中眼睜睜地看著三天前歡喜迎來的嬌兒重回天神懷抱。對於當時正值壯年的余光中來說，緊接在新生之後的死亡尖銳地刺痛了他，悲痛的情緒迫使他提筆寫下這篇題名〈鬼雨〉的散文。〈鬼雨〉一文可分為四個部分：第一部分是初獲噩耗的對話開頭；第二部分以余光中上課時的片段來謳歌死亡，並藉由上課的反覆演說與內心對白闡釋自己的死亡觀；第三部份詳細描繪了親葬亡兒的場景，並在與朋友的對話中加入大量關於死亡的回憶；最後一部分表面是一封寫給朋友的書信，實際上是內心傷感的抒發，可以說是全文最重要的部分，充滿了余光中對於兒子早夭一事凌亂思緒的發散，情感畢現。 　　〈鬼雨〉一文可說是余光中著名的代表作之一，陳義芝曾說道：「余光中的散文如奇峰異嶂層疊，未讀一九六三年的〈鬼雨〉，不能算入了山」，由此便可見得〈鬼雨〉在余光中作品中所佔有的地位。 　　而黃國彬（1946－）也對〈鬼雨〉有諸多好評，以為： 〈鬼雨〉一文，不但有余光中重視的許多優點，諸如「彈性」、「密度」、「質料」；而且收放有度。剛寫完愛子的噩耗，筆鋒已經陡移，急伸向課堂和莎士比亞的作品，以冷峻的幽默調劑悲情，寓大揚於大抑，一轉一折都是功力的表現。不過這些優點需要另一篇文章詳析；在此只指出，像〈鬼雨〉那樣的想像幅度，在五四以來的散文中極為罕見。 由於〈鬼雨〉一文作於余光中遭逢人生劇變之際，內容情緒更為強烈深刻，為其極具代表性的一篇名作，上述已有評論述及。細觀〈鬼雨〉一文，其內容中大量化用中西古典詩詞，不僅可窺知余光中中西學養之豐富，也充分展現余光中過人的想像力與個人情懷，凸顯了頗堪尋究的寫作技巧。而尤其是引用中國古典詩歌所彰顯的想像，更令筆者思考諸般詩歌受徵引的原因為何？徵引古典詩歌後能為文章形塑什麼樣的情感與氛圍？種種議題，都是研讀文本甚或余光中作品必須深究的環節。筆者有識於此，謹選錄其中顯而可徵者，略行探悉，以考究〈鬼雨〉一文的書寫層次與基本結構。 　　〈鬼雨〉所徵引詩詞狀態，下列表格可以初步展現： 編號 〈鬼雨〉中文字 徵引作品題名 原文 作者 1 這似乎是祂的豐年。一位現代詩人（他去的地方無所謂古今）。一位末代的孤臣（春草年年綠，王孫歸不歸）。一位考古學家（不久他就成考古的對象了）。（頁136） 〈送別〉 山中相送罷，日暮掩柴扉。春草年，王孫歸不歸？ 唐王維701－761 2 可是他仍然怕死，怕到要寫詩來詛咒侵犯他骸骨的人們。千古艱難惟一死，滿口永恆的人，最怕死。（頁136） 〈題息夫人廟〉 楚宮慵掃黛眉新，自無言對暮春。千古艱難唯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 清鄧漢儀（1617－1689） 3 南山何其悲，鬼雨灑空草。雨在海上落。雨在這裡的草坡上落着。雨在對岸的觀音山落着。（頁137） 〈感諷五首其三〉 南山何其悲，鬼雨灑空草。長安夜半秋，風前幾人老低迷黃昏徑，裊裊青櫟道。月午樹影，一山唯白曉。漆炬迎新人，幽壙螢擾擾。 〔唐李賀 （790－816） 4 掃墓人去後，旋風吹散了紙馬，馬踏着雲。秋墳的絡絲娘唱李賀的詩，所有的耳朵都淒然豎起。百年老鴞修鍊成木魅，和山魈爭食祭墳的殘肴。（頁141） 〈神弦曲〉 西山日沒東山昏，旋風吹馬馬踏雲。畫弦素管聲淺繁，花裙綷縩步秋塵。桂葉刷風桂墜子，青狸哭血寒狐死。古壁彩虯金帖尾，雨工騎入秋潭水。百年老鴞成木魅，笑聲碧火巢中起。 〔唐李賀 5 〈秋來〉 桐風驚心壯士苦，衰燈絡緯啼寒素。誰看青簡一編書？不遣花蟲粉空蠹。思牽今夜腸應直，雨冷香魂弔書客。秋墳鬼唱鮑家詩，恨血千年土中碧。 〔唐李賀 6 巴山的秋雨漲肥了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