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朱子的天论思想.docVIP

朱子的天論思想 一、前言 唐經欽 孔、孟儒學轉化傳統人格意味濃厚的「天」義，暢言與生命相感通之天，故孔子以天自況，達「知天命」(＜為政＞)、「知我者其天乎」(＜憲問＞)之境；孟子「盡心知性以知天、存心養性以事天」，得以「上下與天地同流」(＜盡心上＞)，強調以德契天的進路，天人關係可依聖德而達理理相即不離之境。 此天人依德契會之進路，至漢代董仲舒，雖有承於孔、孟尚德不尚刑、法天則地，及彰顯人主動積極之主宰精神，且吸收陰陽學之成果，去豐富儒學仁義德化理想，欲達儒學外王之圓滿落實目的，而在專制政體中，確也發揮改善政治環境之功效，如抑制君權、減緩法治嚴苛、靈活陰陽五行學說等等，但因仲舒用陰陽五行為綱維架構其氣化宇宙論，極力倡天人感應之說，終致天人因異質而存無法瀰補的罅縫，故仲舒天論思想可謂是儒學的新發展，卻也是歧出於孔、孟天人貫通之道外。 而漢儒融攝陰陽五行之天人感應說，力主天尊人卑，人應恪遵禮教方副天數，於是，求諸主體內在之自覺工夫頂多只成第二義，終衍生虛偽不實、繁文縟節之流弊。且漢代政治雖標榜獨尊儒學，卻與重刑名統御之法家合流，威權制度之名教，異化道德禮法，戕害宰制人之真性情，於是，魏晉清談玄虛之學代實務儒學而起，文人騷客擺脫僵硬的名教禮法，藉玄思論辯以期超凡俗入聖域之終極目的或對時政作消極針砭之辭。南北朝及隋唐以還，佛學大盛，瀰漫天下。面對儒學沒落示微，佛、道兩家思想廣為流傳之際，唐韓愈力主排佛尊儒，倡儒家聖聖相傳之道統說，極力於批判佛、道回歸儒學之努力，此為儒學覺醒之先聲，對宋明理學也產生深遠影響。 由於佛、道刺激，宋明理學家豁醒而積極、自覺地作儒學重建工作，以開 展人內在之道德主體性為職志，並藉道德實踐以證知形上超越根據：天，是故 天論思想的闡述，對理學家圓成入聖之道，確有其必要性，且此超越意識亦是 儒學傳統所具，而非獨創異說。而宋明理學家中，程伊川循質實的直線分解思考方式，據《大學》格物致知講即物窮理之實踐工夫，由存在實然之殊以推證超越的所以然之理。朱子承伊川義理脈絡，進而主物物一太極或萬物皆有極至之理，此物物所必具之存在之理，雖是成物之要件，然此分殊之眾理，最終歸趨之處，則為一統體之理，名曰太極，為眾理之本、萬物之源。而太極或理並不動靜變化，如何生就萬物？唯憑氣化，即依萬物氣稟厚薄清濁而生成有別，此理氣關係便是探析朱子天論思想的基礎，而朱子理氣觀則受伊川之啟發，是故，本文首將簡論伊川之理氣觀，並基於此，再進一步論述朱子之理氣觀，及依此義理脈絡對「天」和「天命」或「命」之詮釋。 二、程伊川之理氣觀 　　伊川的理氣觀，可見於他對「一陰一陽之謂道」的解釋，他說： 　　「一陰一陽之謂道」。道非陰陽也，所以一陰一陽，道也。如一開一闔之謂變。（《二程遺書》，卷三，二先生語三，標明為伊川語） 　　「一陰一陽之謂道」，此理固深，說則無可說，所以陰陽者道。既曰氣，則便是二。言開闔，已是感。既二，則便有感。所以開闔者道，開闔便是陰陽。（ 《二程遺書》，卷十五） 　　 　　陰陽、開闔之變動，只是形下現實世界之「然」，是屬於氣，並不是道。惟陰了又陽，陽了又陰，陰陽交替，開闔互運中，超越現象的形上「所以然」是道、是理。而「然」與「所以然」的論證形式是否同於於穆不已之體創生妙運直貫之義理模式呢？由於伊川「所以然」之理是自「然」作存有論的解析而推證出，如見陰陽氣化之「然」，必可後設有「所以然」之理以為陰陽現象之本。掌握所以陰陽之道，方可貫通眾象之理，不致治絲愈棼。承此進路以論，「然」與「所以然」是認知分析態度的關聯，並不是成乎道德創造性承體起用直貫的進路。又伊川主寂感是氣，其言： 　　「寂然不動，感而遂通」，此已言人分上事。若論道，則萬理皆具，更不說感與未感。（《二程遺書》，卷十五） 　　伊川以寂感是「人分上事」，為形下之氣的變化，道「不說感與未感」，才是形上之理。活動運行只在形下現象之氣，而所以感應、活動是理、是道，理是不動而為氣化運行之所依，此論點實無法契合《繫辭上》：「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中，易體即寂即感、寂感一如之本意。 　　遵前所解，現象感應、變動是氣，而所以感應、變動方為理，理氣似分殊為二物，然伊川並不以二物無關涉，他說： 離了陰陽更無道。所以陰陽者，是道也。陰陽，氣也。氣是形而下者，道是 形而上者，形而上者則是密也。(《二程遺書》，卷十五) 「離了陰陽更無道」表達理氣不離之意旨，此義又可見於伊川曾言:「至顯者莫如事，至微者莫如理。而事理一致，微顯一源。」(《二程遺書》，卷二十五) 「至顯者莫如事」是指氣，「至微者莫如理」則指理。「而事理一致，微顯一源」便為理氣不離之義。然而伊川也清楚地指明形下為氣與形上為道之別，兩者分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