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遗忘症.PDF

生活在城市 二〇一四年城市文學創作獎作品集．徵文集 城市遺忘症 付 元 在島上爬上爬下回到海平面，蘇梅走的太快，以致把人都拋在 身後。路過矮牆，年老且滄桑，牆內的植物努力往外攀爬，給歲月 又徒增一股子生命力，破敗也未曾死去。剛轉過這面歷史的矮牆， 彎曲小徑的前方攔住了一簇花，顏色跳躍，看得出已經開過若干個 春夏秋冬。 身旁的他感慨道：「這真是南國花開不敗啊。」蘇梅不知何時 跳出這麼一個人，也未轉頭一看究竟，那時的蘇梅連心情都是單一 純粹的，但這簡短幾字卻感動到了她。香港徹底把她改變了，即使 那時改變的只是光景，後來便是命運。一個月像隔了一個世紀，世 界天翻地覆，舊生活毀滅初期歷經文字無能為力的苦痛。她想起自 己很久沒看書了，想起以前看到花會流淚，也夢想過大海。可是今 天發現自己全忘了，失去生活了，不再文藝了。而「南國花開不敗」 六字為她守住了最初的幻想。蘇梅想要說些甚麼，竟發現一時語塞， 她隱約感覺自己的路也像這條小徑一樣彎向未可知的未來，便沉默 了。 第二天，蘇梅就把這一切忘得一乾二淨，那個男孩也很久不再 憶起，甚至從未留下痕跡。島是另一個國，回到城市，即回到現實。 蘇梅依然是昨日的蘇梅，面色嚴酷，刀槍不入，飛奔去圖書館，走 路不看天、不看地、不看周圍的人來人往，沒有人清楚她在乎的是 甚麼，所以大家只好把她和圖書館永遠地連接起來。 這一天，圖書館的燈光分外明亮，蘇梅坐在這片明亮中間，昏 昏欲睡。這時的圖書館就像炎炎夏日的書房，瀰漫令人窒息的空氣， 人在裏邊就像躺在軟沙發裏，不斷地沉下去。蘇梅想起了愛玲以及 她那篤信封建統治的父親。思緒像蝴蝶一樣飛來飛去，沒有終點， 亦沒有目的地，一會兒撞上玻璃，一會兒又停下來凝望上帝的窗戶。 452 城大人創作 蘇梅是愛幻想的人，幻想讓她獲得自由。這時一個人走過來了，坐 在她旁邊，蘇梅連頭都沒側，就靠在他肩上。她太熟悉這人了，無 論背影還是燈光下的影子，她都瞭若指掌，唯一的不足就是蘇梅還 不知道他的名字。就是那個被她忘得一乾二淨的人，同她一樣戀上 圖書館的人，在日復一日的相遇中被記憶喚醒以及雕刻的人，可是 他們沒有說過一句話也從未相識。他怎麼就坐到她身邊了呢？她怎 麼就自然而然地躺在他的懷裏呢？一切都像排演過，因為它太不真 實了，虛假到連鏡頭都起了霧，連一句台詞也沒有。蘇梅正懷疑着。 他突然側過頭來，貼在蘇梅臉上，狠狠地吻她。對，狠狠地，出其 不意地，毫無戒備地，蘇梅感到自己剎那間就融化了，但又立馬僵 硬了。有一點，她是因為溫暖才被融化的。圖書館的燈光開始變暗， 昏暗地連影子都在地毯上消失了。 有些東西在你最得意的時候就折斷了，給你最措手不及的一 擊，比如剪斷的琴弦和做夢的清晨。 蘇梅發現自己冷汗涔涔，坐直了身體也很長時間沒緩過神來， 這樣的夢總是會讓人心生遺憾的。起身到書桌旁，翻開日記本。第 一頁印着整整齊齊的雋永的小字，字跡上還留有記下日期時的淚痕： 他個子不高，和我不相上下，但步伐穩健篤定，褪去小男 生的躡手躡腳，也不沾邊大男子主義的趾高氣揚。眉宇間透着 秀氣，知識分子模樣。穿衣不算張揚，也不土氣，只能說平白 無華 ` 乾淨整齊。這樣一個人，不算電視劇裏花樣美男吸引眼 球，甚至扔到平民堆裏也容易被過濾和遺忘，到底是有一種氣 質，以至於最早誤以為他是「大人」。我也算是大人了吧，可 真的「大人」是與我兩個世界的人，我應該還稚氣未脫。 隔了兩三行： 你知道嗎？感動只有一瞬間，幸福卻像毒藥，它們竟會變 成對你的近乎絕望的渴望與依賴。 這兩段文字脫節嚴重，像斷壁的懸崖。蘇梅提起筆，填補日期 後的空白： 這個夢，大概會嚇倒你吧。我無意於製造驚恐卻無法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