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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诗集整理
雪花的快乐①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
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
飞扬,飞扬,飞扬,
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寞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
也不上荒街去惆怅
飞扬,飞扬,飞扬,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
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飞扬,飞扬,飞扬,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
盈盈的②,沾住了她的衣襟,
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诗写于1924年12月30日。发表于1925年1月17日《现代评论》第一卷第6期。
②亦作凝凝的。
沙扬挪拉一首①
赠日本女郎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于1924年5月陪泰戈尔访日期间。这是组诗《沙扬娜拉十八首》中的最后一首。《沙扬娜拉十八首》收入1925年8月版《志摩的诗》,再版时删去前十七首,仅留这一首。沙扬娜拉,日语“再见”的音译。
毒药①
今天不是我歌唱的日子,
我口边涎着狞恶的微笑,
不是我说笑的日子。
我胸怀间插着发冷光的利刃;
相信我,
我的思想是恶毒的因为这世界是恶毒的,
我的灵魂是黑暗的因为太阳已经灭绝了光彩,
我的声调是象坟堆里的夜鸮因为人间已经杀尽了一切的和谐,
我的口音象是冤鬼责问他的仇人因为一切的恩已经让路给一切的怨;
但是相信我,
真理是在我的话里虽则我的话象是毒药,
真理 是永远不含糊的虽则我的话里仿佛有两头蛇的舌,
蝎子的尾尖,
蜈松的触须;
只因为我的心里充满着比毒药更强烈,
比咒诅更狠毒,
比火焰更猖狂,
比死更深奥的不忍心与怜悯心与爱心,
所以我说的话是毒性的,咒诅的,燎灼的,虚无的;
相信我,
我们一切的准绳已经埋没在珊瑚土打紧的墓宫里,
最劲冽的祭肴的香味也穿不透这严封的地层:
一切的准则是死了的;
我们一切的信心象是顶烂在树枝上的风筝,
我们手里擎着这迸断了的鹞线;
一切的信心是烂了的;
相信我,
猜疑的巨大的黑影,
象一块乌云似的,
已经笼盖着人间一切的关系:
人子不再悲哭他新死的亲娘,
兄弟不再来携着他姊妹的手,
朋友变成了寇仇,
看家的狗回头来咬他主人的腿:
是的,
猜疑淹没了一切;
在路旁坐着啼哭的,
在街心里站着的,
在你窗前探望的,
都是被奸污的处女:
池潭里只见些烂破的鲜艳的荷花;
在人道恶浊的涧水里流着,
浮荇似的,
五具残缺的尸体,
它们是仁义礼智信,
向着时间无尽的海澜里流去;
这海是一个不安静的海,
波涛猖獗的翻着,
在每个浪头的小白帽上分明的写着人欲与兽性;
到处是奸淫的现象:
贪心搂抱着正义,
猜忌逼迫着同情,
懦怯狎亵着勇敢,
肉欲侮弄着恋爱,
暴力侵凌着人道,
黑暗践踏着光明;
听呀,
这一片淫猥的声响,
听呀,
这一片残暴的声响;
虎狼在热闹的市街里,
强盗在你们妻子的床上,
罪恶在你们深奥的灵魂里……
①《毒药》、《白旗》、《婴儿》均写于1924年9月底初载于同年10月5日《晨报
·文学旬刊》,均署名徐志摩。《毒药》又载1926年《现代译论》一周年增刊。
婴儿
我们要盼望一个伟大的事实出现,我们要守候一个馨香的婴儿出世:
你看他那母亲在她生产的床上受罪!
她那少妇的安详,柔和,
端丽现在在剧烈的阵痛里变形成不可信的丑恶:
你看她那遍体的筋络都在她薄嫩的皮肤底里暴涨着,
可怕的青色与紫色,
象受惊的水青蛇在田沟里急泅似的,
汗珠站在她的前额上象一颗弹的黄豆。
她的四肢与身体猛烈的抽搐着,
畸屈着,奋挺着,纠旋着,仿佛她垫着的席子是用针尖编成的,
仿佛她的帐围是用火焰织成的;
一个安详的,镇定的,端庄的,美丽的少妇,
现在在绞痛的惨酷里变形成魔①鬼似的可怖:
她的眼,一时紧紧的阖着,
一时巨大的睁着,
她那眼,原来象冬夜池潭里反映着的明星,
现在吐露着青黄色的凶焰,眼珠象是烧红的炭火,
映射出她灵魂最后的奋斗,
她的原来朱红色的口唇,
现在象是炉底的冷灰,
她的口颤着,撅着,扭着,
死神的热烈的亲吻不容许她一息的平安,
她的发是散披着,
横在口边,漫在胸前,象揪乱的麻丝,
她的手指间紧抓着几穗拧下来的乱发;
这母亲在她生产的床上受罪:
但她还不曾绝望,
她的生命挣扎着血与肉与骨与肢体的纤微,
在危崖的边沿上,抵抗着,搏斗着,死神的逼迫;
她还不曾放手,
因为她知道(她的灵魂知道!)
这苦痛不是无因的,
因为她知道她的胎宫里孕育着一点比她自己更伟大的生命的种子,
包涵着一个比一切更永久的婴儿;
因为她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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