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餐厅（侯春燕）.PDF

感恩餐厅 （侯春燕） 迎面来了一群背着货物的汉子。 汉子们背上的货物，像他们身后的大巴山，把他们的身子压成了 一把弯弓。 一张张弯弓，在大巴山里骆驼一样缓慢行走。不时，他们会就着 路边的崖坎，放下背篓，然后艰难地伸直身板，费力地抬着头。行 走时，他们是一个姿势。头抬起时，他们刀刻般的脸上，也有着同 样的表情：穷困、憨厚。 当她走向他们时，他们突然吼唱起来：背二哥真辛苦，长年在外 难落屋。吃的是筒筒饭，走的是阎王路，动步嘴唱歌，停步脚打杵 ，背压弯，汗流枯，日头背进又背出。 她像被谁打了一巴掌，掩面而哭。 汉子们惶恐了，他们以为，他们粗野的歌声吓着了面前这位戴着 眼镜，系着红叶般鲜艳的围巾，看上去很面善的中年女子。胆小的 他们，赶紧把身子又弯成一把弓，背起货物，逃似地快步离开。 夜黑净时，汉子们到了县城的红星桥。他们放下货物，从怀里掏 出又冷又硬的包谷粑，就着冰凉的河水，下了肚。然后，把头钻进 竹篓，蜷缩着身子，睡在了马路边。 半夜里，蒙胧中，他们一个个醒来。他们看见，月色下，白天里 被他们吓哭的眼镜女子，正轻轻地把他们身上的棉絮向上拉。他们 不知所措，想说谢谢，却张不了口，他们眼里，全被泪水堵着。只 有小时候，在母亲的摇篮曲里，才有这样轻，这样柔的温暖。他们 生怕像白天一样惊吓了她，惹哭了她。他们一动不动地闭着眼，假 装睡着了，任女人在他们身边一一停顿，掖被，然后叹息。 当再睡在桥头时，汉子们多了份期待。那久违了的母亲般的温暖 让这群粗鲁的汉子久久怀想。 终于，几月后，汉子们见着了女子。汉子们是在农民工培训班上 见着她的，那天，她微笑着给每一个进教室的汉子们倒水。汉子们 问工作人员，她是服务员吗？ 工作人员笑笑。纯朴的汉子们，不好意思再问。 这群一年四季躺马路睡街头的汉子再也不用风餐露宿了，他们有 了自家的“屋”。屋里，棉被暖和和的，壶里，开水滚烫烫的。碗 里，有大块的肥肉，也有翠绿的青菜。可是，住这样的屋，每晚才5 角，2元就能吃得肚皮胀。汉子们高兴啊，真是做梦也没想过有这样 的好事，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一传十，十传百，大巴山的背二哥们，从此有了好去处。━━“ 背二哥”餐厅！ 吃饭时，服务员告诉汉子们，晚上有领导来给他们上课。谁呀， 大家猜测着。服务员说，你们该认识呀，这背二哥餐厅就是在她的 努力下才建起来的。我们背二哥，稀泥浆浆可以随便糊在身上，可 那当官的，看一眼脚都要打闪闪，不认识的好。汉子们嘻笑着，与 服务员说起了笑。 当授课人走进教室时，他们一眼认出了她。她便是在山路上被他 们的歌声吓哭了的女人。她依然戴着眼镜，脖子上系着着红叶般鲜 艳的围巾。 她给他们讲，要先富脑袋，后富口袋，她讲，要自尊自强，堂堂 正正做人。她还讲，汉子们的苦，就是她的苦，汉子们的难，就是 她的难，以后有困难就去找她，她就是汉子们的服务员。 汉子们知道了，她真是个当官的。还不是一般的官，她是县纪委 书记！汉子们也明白了，那天她不是被他们的歌声吓哭了，而是为 他们辛酸艰难的生活伤心难过得掉眼泪。 从此，汉子们有苦找她诉，有难找她帮。背地里，汉子们都说， 王瑛是个好官！她叫王瑛。 汉子们喊她王书记。她不让，说生分。于是，年长的汉子就叫她 瑛儿，说她比自家的女儿还贴心，这样喊亲切。年轻的汉子称她瑛 哥，说她像家里的大哥一样，爱护、教育自己。 那天，天阴沉沉的，汉子们眼泪滂沱。他们的瑛儿，瑛哥，像一 片红透的红叶飘落在了大巴山的土地上。 送她上路时，汉子们用新编的背二哥歌为她送行：进城干活十多 年，没想到党的政策这样宽，建了背二哥宾馆，每晚只花半元钱。 又有水来又有电，开水丢在枕头边，服务周到真齐全…… 汉子们的歌声，苍凉，高亢，在大巴山里久久回荡，留连。 汉子们给“背二哥”餐厅重新取了店名━━“感恩”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