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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中文大学藏书:聂华苓著《沈从文评传》、《翡翠猫》、《梦谷集》、
《中國周末 : 愛荷華一次海內外華人作家的盛會 編印 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寫作計劃」/content.asp?id=2528
本文发表于《读书》杂志2004年第6期
聂华苓的近作《三生三世》,是一本自传,但也可以作小说读,因为内中的人物皆是真人真事,作者却用一种小说的叙述手法,把他(她)们描写得十分生动。对我而言,这也是一部小小的民国史,特别是该书的第一部《故园春秋》(一九二五——一九四九),就是从作者母亲的身世来衬托出民国初年(从军阀割据到国民政府)及抗战流亡的动荡局势。我认为仅此一部(约一百二十页)就足已奠定此书不朽的地位。
把自传、小说和历史混为一炉,在近年海峡两岸的文学作品中并不多见。以小说体裁反映历史的不少,把自传写成小说的也有,或把小说用自传体写出来的更多,而以历史为出发点并藉此感怀身世把自己写成英雄的更是汗牛充栋(否则台湾的《传记文学》杂志也不会刊行近半个世纪)。然而,这三者的份量比重如何斟酌取舍却不是一件易事,况且,就文学形式而言,三种内容和文体的结合势必把这本书写成“多文体”或“多声体”,它虽可符合巴克汀的小说理论框架,但在实际处理上还是煞费周章的。
综观全书,不难发现不少文体:对话式的散文和短篇小说叙述(“故园春秋”)、老友座谈纪录(此部的“外一章:寻找谈凤英”)、回忆或纪念性的散文和杂文(“生死哀乐”)、和安格尔共同穿插写作——包括书信、回忆、散文和安格尔的诗(“红楼情事”)。可谓五花八门,而这些多声文体的声音都是人的声音,极少抽象说理的文句(所以不合杜斯陀耶夫斯基的模式)。它让读者感觉作者是在向她所熟知和深念的人物作不停的对话,而且经由简洁而生动的语言把这些这去的“游魂”都召回到现在。即使是仍然在世的人物(如陈映真)亦作同样的处理。当然书中的部份文章早已成单篇发表过,或把发表的文章重新修正溶入这个总体。这种作法,并无可厚非,也更丰富了本书的“杂”文体的内涵。然而作为一个熟悉华苓的读者,我仍然最喜欢全书的第一部——《故园春秋》,甚至觉得此部可以加长,将来作为专书重新出版,单独存在,因为我觉得当前华人作家中可以写出这种“史诗”性作品的人已经极为罕见。我的评论,也以此部为重心。
《故园春秋》(一九二九——一九四九)又分两节——《大江东流去》和《流浪,流浪》,描写的是聂华苓“三生三世”的第一生。这部“历史小说”的主角不是作者本人而是她的母亲。这位在正史中不见经传的女人,不是什么名人,但她这辈子的生涯,却令我觉得她比民国史中任何人物更伟大,因为她就是民国初年女性的化身。且看华苓在全书第一段的描写:
母亲一身黑缎旗袍,长长的白丝围巾,围着脖子闲闲搭在肩后。玳瑁黑边眼镜,衬出白皙的脸蛋。手里拿着一本书。一脚在身后微微踮起,脚尖仍然点在地上,半转身微笑着,要走又走不了的样子。
这是一张照片上的形象(放在全书的第一页)。我一望就感觉一份亲切:她是我所研究的文学和历史课题中的人物——晚清民初才开办的新式女校的毕业生。特别是她的玳瑁眼镜和一头新式用发夹夹住的短发。手里拿着一本书,不象是线装古籍,可能是《再生缘》的新版吧。于是华苓由此听到她最喜欢的《再生缘》的故事,她靠在母亲身边听:
芳年十五容颜美,龙凤之姿不等闲。
聂华苓运用了一种最生动的叙事技巧,把自己和母亲的时间距离拉近——近到如同她今天仍在母亲身边听故事一样。她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把第三人称(母亲)所说的话不用引号,直接用冒号(:)引出来。经过这个小小的更动,似乎把引句中时间和人称的限制也打破了,引号中的“从前话语”变成了文本中听者(作者兼叙述者)现在听到的话语,于是作者 / 听者的问话也脱离了过去和现在的界限,对话变成了现在进行式,而所叙述的却是七八十年前的事。
这种生动的对话和叙事的交溶——并由此打破时空的间隔——看来简单,写起来并不容易,因为作者所采用的是一种极为精简的语言,而不是沃尔芙式的意识流。亚裔美国女作家汤婷婷( Maxine Hong Kingston )也曾在她的小说《女武士》( The Woman Warrior )的第一章叙述她母亲说花木兰的故事,所用的英文虽然流畅,在技巧上却有点故作神秘,把个“讲故事”故意直译成“ talk-story ”,因之也将她母亲说的故事变成神话。我认为华苓的技巧与此不同,非但没有玩弄修辞的玄虚,而且把历史放进母亲的故事中,因此也把故事带到叙述者和读者的“现在”层次。所以读来的感觉是活生生的,就好象我们大家和华苓在一起,围坐在她爱荷华家饭厅的圆桌旁,正在听她的母亲侃侃而谈,说着当年的故事。
聂华苓和汤婷婷不同,和上一代没有语言的隔膜,更没有疏离感,当她回忆母亲的时候,是一字一泪的,所以写法一定须要更直接。然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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