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清气本论研究的若干问题 刘又铭[＊] 本文系‘儒学的气论与工夫论 .doc

宋明清氣本論研究的若干問題 劉又銘＊ 本文係「儒學的氣論與工夫論」國際學術研討會（台灣大學東亞文明研究中心，2004/11/27-28）會議論文的修訂稿，收入楊儒賓、祝平次編，《儒學的氣論與工夫論》（台北：台灣大學出版中心，2005）頁203-246。 【摘要】宋明清氣本論是大陸學界向來看重的論題。由於學術立場、政治現實的差異，台灣學界對這個論題的參與比較零散、低調，但近七、八年來已有逐漸加強、轉趨積極的現象。本文首先將宋明清氣本論分為神聖氣本論、自然氣本論二類。神聖氣本論以價值滿盈的神聖元氣為世界的本原與本體，其理論性格與理論效果基本上跟理本論、心本論相當，可以看做跟理本論、心本論相容相結合的氣本論。自然氣本論以素樸渾沌但自能運行有序的自然元氣為世界的本原與本體，可以理解為一種有限價值內蘊的本體觀，它才是真正跟理本論、心本論鼎足三分的氣本論。本文接著討論周敦頤、張載跟氣本論的關係以及氣本論的歷史發展大勢；然後指出，明清自然氣本論其實就是荀學的復興和發展，它已經呈現了中國文化脈絡下的早期現代性，比理本論、心本論更能跟現代中國人的宇宙、心靈圖像相呼應，也更能跟現代社會科學的研究典範相容相結合。 【關鍵詞】氣本論、氣學、氣的哲學、荀學、現代性 傳統關於理學整體的分派分系，主要是「程朱、陸王」二系說。以這二系說為標準來看，當代港台地區牟宗三的「三系說」以及勞思光的「一系說」，雖各有不同的分合和詮釋，但在基本旨趣、討論範圍上並沒有超出原來的「程朱、陸王」二系說太多。至於大陸張岱年、張立文等的「三系說」，在程朱「理本論」、陸王「心本論」二系之外新增加了一個性格迥異的「唯氣的潮流亦即唯物的潮流」也就是「氣本論」（或稱為「氣學」、「氣的哲學」、「氣一元論」）一系，這就跟傳統「程朱、陸王」二系說的討論範圍、基本旨趣有了實質的不同；而且因為其中「氣本論」一系跨越宋、明、清三代，於是向來所謂的「宋明理學」也就可以擴大為「宋明清理學」了。 張岱年、張立文、葛榮晉等許多大陸學者，除了把一般熟悉的學者張載、劉宗周、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顏元、戴震等人（甚至周敦頤）都歸為「氣本論」外，還又發掘了過去較少注意的許多學者如羅欽順、王廷相、韓邦奇、黃綰、楊慎、吳廷翰、高拱、焦循、阮元……等人，一起加進來，看做宋明清理學中傾向唯物主義的一個流派。一時之間，「氣本論」成為當代大陸儒學研究的顯學。影響所及，美國、日本的漢學界也都出現了關於宋明清「氣本論」的研究和論述。 台灣學界一向處在傳統「程朱、陸王」二系說以及牟宗三「三系說」、勞思光「一系說」的影響下，加上政治現實造成的阻隔以及對唯物主義的禁忌（尤其在解除戒嚴之前），長久以來，一般主流觀點對大陸學界所興起的「氣本論」研究熱潮多半抱著消極、質疑、觀望甚至否定的態度。儘管若干外籍學者、海外學者的相關論著仍陸續譯成中文在台灣出版，而大陸學者不勝枚舉的相關論著也逐漸在台灣流傳甚至刊行，但台灣學界回應的聲音卻一直都比較是個別、零散以及邊緣的，有關「氣本論」、「氣學」、「氣一元論」、「氣的哲學」等名詞始終極少在主流觀點的論述中出現。只有當這些個別的零散的論著整體陳列出來的時候，我們才會驚訝地、意外地發現其不可忽視和不可小看的存在（見本文附錄）。然而，目前這個情況正在改變當中。最近七、八年來，台灣學界關於宋明清氣本論的研究，雖然尚未脫離其邊緣的性質，但相關論著的數量已有增加的趨勢；而且有關學者對此課題的承擔意識和行動投入也都明顯地加強了。 筆者認為，從「氣」的概念出發來概括、標示宋明清理學當中的一系，這個做法在明清學者的學術史論述中雖然極為少見，但這個做法的確有它的有效性、方便性以及正當性，問題只在於誤解的澄清和詮釋典範的建立而已。雖然氣本論一系的理論性格比較接近唯物主義因而為大陸學界所鍾愛所看重，但它並不因此就等同於唯物主義。應該說，它跟唯物主義之間，以及它跟程朱、陸王兩系之間，都是一樣地既有連續性、相關性又有差異性的。正因為大陸學界過去將氣本論過度地唯物主義化，所以今後對氣本論重新詮釋的空間還很大。如果我們能同時超越唯物主義和程朱、陸王立場的限制，從一個尊重多元價值的立場出發，我們就有可能認識到氣本論的獨立價值和積極意義，在唯物主義和宋明理學主流觀點的看法之外做出新的理解和詮釋。 基於上述想法，底下便從我個人的立場和視野，提出當前有關宋明清氣本論研究的若干問題來做個初步的、大略的討論，希望能揭示宋明清氣本論研究在今日的意義和價值，並彰明今後宋明清氣本論研究的必要性和正當性。 一、宋明清氣本論的兩類三型 宋明清氣本論其實有不同的類型，而不同類型之間又有基本的差異。如果沒有注意到這樣的差異，就可能各說各話，南轅北轍。所以本文先從這點的討論開始。 我認為宋明清氣本論初步可以分成兩類共計三型。第一類暫且稱為「神聖氣本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