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地方知识’ - 国立交通大学人文社会学系.pdf

思索「地方知識」 蔡晏霖 國立交通大學人文社會學系助理教授 摘要 「地方知識」（local knowledge ）是文化人類學界裡最廣為使用，也是文 化人類學者賴以標誌學科主體認同的學術語彙之一。 台灣東南亞學界由遠距遙 研轉而強調「親炙」的方法論轉向是一個值得喝采的現象，同時也開展出一些 值得推敲的課題。身為人類學者，筆者選擇從「地方知識」的人類學討論談起， 進一步推及「地方知識」的其他相關思想系譜，最後再提出幾點關於台灣—東 南亞知識實踐的個人觀察與思考。 關鍵詞：地方知識、田野工作、人類學、認識論、女性主義理論 202 專題研究：研究東南亞──探索地方知識的多重途徑 203 一、何謂在地？為何在地？ 「地方知識（local knowledge ）」是文化人類學界裡最廣為使用，也是文 化人類學者賴以標誌學科主體認同的學術語彙之一。這個詞彙源於詮釋人類學 者Clifford Geertz 的一篇文章〈地方知識〉及其同名論文集（1983 ）。此文本 來是Geertz於1981年發表於耶魯法學院的一篇演講稿，文中透過併置英美、伊 斯蘭、印度，以及馬來—印度尼西亞法律傳統以挑戰英美法學思維中強烈的功 能論思考（例如「法律是社會正義最的後一道防線」）與普同主義傾向（例如 「天賦人權」），並由此尋找法學與人類學的對話可能。若同時參照《地方知 識》文集裡的其他論文，讀者將發現Geertz把法律、藝術、常識皆視為一套意 義生產的文化體系（cultural system ），而這些個別的文化體系又都是內在於 其所身置的社會文化（如「伊斯蘭的」或「印度的」或「英美的」法律傳統）。 簡要地說，Geertz提倡一種對法律的詮釋人類學理解──視法律為「對特定地 方的特定事物賦予特定意義，並將其形諸特定形式，藉以發揮特定影響的模式 1 （mode ）」（Geertz 2002 ：232 ）。重要的是，一旦英美法與印度法、伊斯 蘭法一同被理解為特定文化中生產特定意義的特定模式，英美法之於其他法傳 統就不再具有任何倫理或科學上的優位性，即便英美法擅長如此自我宣稱。換 句話說，英美法及其所生產的文化意義是特定的（particular ）與在地的 （local ）。它既不跨文化，更非超越文化、凌駕於文化之上。Geertz 由是證成 了英美法的地方性：如同伊斯蘭法、印度法與馬來—印度尼西亞法，英美法也 只是人類古往今來諸多法傳統的其中一個，是「人類因地制宜而創造的生活形 式中的一種地方性案例（local example ），是眾多案例中的一個案例，諸多世 界中的一個世界」（Geertz 2002 ：29 ） 今日，Geertz 的上述思想不僅早已成為所有人類學教科書的入門第一課， 類似的宣稱在多元文化主義脈絡下甚至具有高度的政治正確性。但是半個世紀 前，Geertz 的詮釋人類學卻是美國社會科學界的異端。我因此必須在此稍微還 原Geertz 更早寫作《文化的詮釋》系列文章時的美國思想界脈絡，方能勾勒 Geertz與其提倡「地方知識」的時代意義。21940–1960年代，美國的社會科學 1 Geertz （1983 ）在台灣已有楊德睿的精彩譯本（2002 ）。本論文將以楊的中譯為主， 並視行文需要進行部份重譯。若某段引文直接引用楊譯，其引註頁數即以楊文（2002 ） 頁數為主。若某段引文由我重譯，其引註頁數則以 Geertz （1983 ）頁數為主。所有文 責皆我自負。 2 《文化的詮釋》收錄15 篇論文，除了第一章，所有文章先前皆已發表，其中最早的 204 亞太研究論壇第54 期 2011.12 界瀰漫著強烈的科學主義傾向，學者競相提出如結構功能論、認知理論、社會 生物論等企圖窮盡所有社會事物的「普遍性理論（general theory ）」。這些普 遍性理論與二戰後的發展主義世界觀結合，成為西方世界看待亞非拉第三世界 的主導性框架，實證社會科學（其中包括二戰後興起的區域研究）也由此成為 西方世界企圖主導第三世界發展的思想工具。第三世界被視為西方理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