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鲁迅_故事新编_的叙事策略_王泽龙.pdf

文艺研究2013 年第3 期 论鲁迅《故事新编》的叙事策略 王泽龙 王建雄 内容提要 《故事新编》在对其“源文本”的各个要素进行重新整合创作的过程中，有一套独特的叙事策略。首先 在事件处理上，《故事新编》通过拼接、改编和增益等手段，对原来的事件进行因果律的整合，将历史事件转换成“情 节”故事，将事件放入作者的价值链条之中，由此获得历史的阐释权，《故事新编》便成为“人的历史”的现代书写。其 次，在人物设置上，小说安排“行为型人物”和“背景型人物”的交锋，而两者冲突的本质是独异的个人与社会现实之间 的冲突；人物使用的白话、文言、外来语三种语言样态错落，展示不同身份人物的话语权斗争，官方语体和文化帮闲是 其讽刺的指向。此外，在结构编排上，《故事新编》中极富特色的“建构/消解”结构表达出作者内在的“反讽世界观”，配 合小说峻急与舒缓的交替变奏，小说的悲剧主题得以充分诗化地呈现。 关键 词 鲁迅 故事新编 小说 叙事 语言 鲁迅创作《故事新编》，不是简单地将既有的文言文本进行白话翻译，而是对“源文本”的 各要素进行了重新的组合排列和创造性的改写，通过重组和改编过程，“故事”的意义被重新 赋予、追加。鲁迅对“故事”的“新编”过程是一种有独特策略的叙事行为。《故事新编》历经十三 年的创作历程，直到鲁迅生命的最后时期，其中记录着晚年鲁迅的心灵轨迹和生命体验，包含 着鲁迅独特的历史哲学意识和社会理想。因此，对《故事新编》的叙事策略的研究，一方面要研 ① 究文本中“意义之所以产生的结构”，发掘文本在叙事形式上的种种特征；另一方面还必须解 释这些言语行为背后的思想内蕴或意义指向，揭示晚年鲁迅内心的精神状况。根据《故事新 编》在文体上的特征，我们对其叙事策略的探讨将在“事件”的处理、人物的设置和结构的编排 这三个层面进行。 一、故事的拼接、改编和增益 如果对照原文，我们会发现《故事新编》所使用的“历史题材”的原文有很大一部分，并不 34 论鲁迅《故事新编》的叙事策略 ② 能算是历史叙事，而只是福斯特所说的“故事”，即“对依时序安排的一系列事件的叙述”。“新 编”很大程度上，是将历史事件转换成“情节”故事，即将事件按因果律进行安置。按因果律整 合事件的过程，即是将事件放入价值链条的过程。 （一）拼接。《故事新编》所依据的历史文本（即源文本），在事件选取上具有“多源”性：我们 在小说集中看到的每个文本，都是从若干个不同的文本中截取出来并拼接在一起的，而不是 仅对某一个旧文本的改造。假如我们暂且撇开现实文本，仅对历史文本进行考察，这些文本来 源情况有这样几种。 有的来自不同时期的不同书目。例如《补天》是由《太平御览》的“女娲造人”、《列子》或《淮 南子》的“女娲补天”和《史记》的“徐福东渡”、“汉武求仙”这四个故事组成。有的来自同一书目 的不同篇章，如“后羿射日”来自《淮南子》的《本经训》，“嫦娥奔月”则出现在《淮南子》的《览冥 训》。还有的故事主体来自某一个文本，而细节则来自多个文本。例如《铸剑》，主要故事情节依 据的是《搜神记·三王墓》，但是“眉间尺”这个名字来自《列异传》或《孝子传》，“王妃生铁”则来 自《烈士传》，这些事件大体上相互独立，如同碎片一般散落在古籍之中。 在《故事新编》的结构之初，鲁迅所做的是将目标人物和他认为有书写价值的事件，从历 史文本的边边角角中搜集起来，放到一个文本中。这个步骤很不起眼，容易被我们忽略，但是 它却有基础性的意义：中国在进入近现代之前并没有自己系统的神话史，同一个神话英雄在 不同的文本中有不同的表现，但我们只能从不同侧面得到松散零星的印象，对这些神话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