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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判 唐时开科取士，其择人有四事。一曰身——取“其体貌丰伟”；二曰言——“取其词论 辩正”；三曰书——“取其楷法遒美”；四曰判——“取其文理优长”。杜佑《通典》卷十五 “选举三”云：“初，吏部选才，将亲其人，覆其吏事，始取州县案牍疑义，试其断割，而 观其能否，此所以为制也。后日月寖久，选人猥多，案牍浅近，不足为难，乃采经籍古义， 假设甲乙，令其判断。既而来者益众，而通经正籍又不足以为问，乃征僻书、曲学、隐伏之 义问之，惟惧人之能知也。”判之工用如此，其为时人所看重也就容易理解了。试取唐人文 集观之，内中多有“书判”。又有一位张鷟，所著《龙筋凤髓判》为一部“书判”专集，流 传颇广。从这些材料里面，我们对于盛行于唐的这一种特殊的文体，可以有充分而真切的了 解。下面就先抄录一道张鷟所作的判词。 通事舍人崔暹，奏事口误，御史弹付法。大理断笞五十，征铜四斤。暹款奏 事虽误，不失事意。不伏征铜。 崔暹风神爽俊，词彩抑扬，雅调疏通，清音朗彻。裴楷之英姿肃肃，朝野羽 仪；魏舒之容止堂堂，群寮领袖。自可曳裾紫禁，助朝廷之光辉，赞明时之喉舌。 芝泥发彩，宣风藻而腾文，兰检浮香，润龙缣而动色。岂容金马之对，末被誉称， 神羊之威，俄闻奏劾。罚金既罹于疏网，辨壁无合于明珠。过误被弹，止当笞罪。 不失事意，自合无辜。虽触凝霜，理宜清雪。 这种书判，讲究词章，注重用典，却不必具引律文，照顾现实。其为司法文书是虚， 经营文章是实。明人刘允鹏称赞此书“辞极藻绚，用事奥赜”，并且为它作注，也是当一部 文学书来对待的。只是，书判之为文章，实在是很特别的一类。就其中与狱讼有关者言之， 案情固然出于虚构，应对者却要设身处地，假作判官。更重要的是，应试者一朝入仕，听讼 折狱正是他须要亲自去做的一件事情呢。《折狱龟鉴》卷八“严明”门内记有一案： 晋 [指五代之后晋——引者]张希崇镇邠州。有民与郭氏为义子，自孩提以至 成人。后因戾不受训，遣之。郭氏夫妇相继俱死，有嫡子已长。郭氏诸亲教义子 讼，云“是真子”，欲分其财。前后数政不能决。希崇判曰：“父在已离，母死不 至。虽云假子，辜二十年养育之恩；倘是亲儿，犯三千条悖逆之罪。甚为伤害名 教，岂敢理认田园。其生涯尽付嫡子所有，讼者与其朋党，委法官以律定刑。”闻 者皆服其断。 这种判词样式与唐人书判有直接的渊源关系。这一点，是书编撰者郑克在按语中说得 清楚：“唐制，选人试判三条，辞理惬当，决断明白，乃为合格，谓之拔萃。希崇之判，盖 本于此。”五代去唐未远，我们由此推想唐代司法判决的样式，或者大体不差。实际上，这 种颇具文学意味的书判不但当时就入于大堂，其传统更流衍于后世，因此形成古代法律文献 中色彩绚丽的一支。 清人蒲松龄在其名篇《胭脂》中尝引当时人施闰章判词一道。这则判语虽然有对于曲 折案情的详尽说明，却也像唐人书判一样，援经用事，词情并茂，工整对仗，音节铿锵，极 尽文章之妙。判词涉及三人，篇幅颇大，我们且将与主人公胭脂有关的一段引录在下面： 胭脂：身犹未字，岁已及笄。以月殿之仙人，自应有郎似玉；原霓裳之旧队， 何愁贮屋无金？而及感关睢而念好逑，竟绕春婆之梦；怨标梅而思吉士，遂离倩 女之魂。为因一线缠萦，致使群魔交至。争妇女之顏色，恐失“胭脂”；若鸷鸟之 纷飞，并托“秋隼”。莲钩摘去，难保一瓣之香；铁限敲来，几破连城之玉。嵌红 豆于骰子，相思骨竟作厉阶；丧乔木于斧斤，可憎才真成祸水！葳蕤自守，幸白 璧之无瑕；缧绁苦争，喜锦衾之可覆。嘉其入门之拒，犹洁白之情人；遂其掷果 之心，亦风流之雅事。仰彼邑令，作尔冰人。① 施氏乃顺治进士，授刑部主事，史载其以文学饰吏治，所至有惠绩。他所为之判语虽 然入时人之笔记、小说，却不尽是出于假设。这是它不同于唐人书判而值得我们注意的地方。 当然，我们也可以举出另外一种类型的判词，如清《刑案汇览》一类文献中收录的那种。这 类判词更注重叙述事实，引用律条，因此也更近于公文程式。事实上，今人所见唐以后判词， 其文字的式样与风格，似乎可以这样分别为二。 唐人应试而虚拟之书判可谓多矣，当时人判案的记录却甚少见。收集和整理实际的司 法判决，且以之刊刻行世，这种作法大约南宋始有。宋理宗景定二年署名“幔亭曾孙”刻印 的《名公书判清明集》为已知最早的一种。是书所收书判，用词浅近，文风质朴，于实际社 会生活最为切近。后来一些清人判牍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