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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暝的月圓＞ 大暑，福建漳州城的一個小鄉裡，一個中年男子頂著日正當午的炙陽，在稻田裡看照再過一陣子就可以收成的稻米。男人彎下腰來捻捻還發著青色的穀穗，唸唸有詞地摘下一些放進嘴裡嚼了幾下，隨即又皺了眉頭一口啐出。 　　「再不落雨，只怕八月收成又是一堆空心稻！三年兩頭一會做水災，一會一滴雨都不落，今年又不知能不能撐過年頭！」男人看著田裡青青的水稻，只怕青裡發出黃來，糟蹋了幾個月的心血。 　　清乾隆四十八年，漳州連幾個月來沒下過雨，稻子好不容易長成了，眼看豔日高照，陳旺財將手邊的工具收一收，要離開田時，又回頭看了一眼，那雙隱在斗笠陰影下的雙眼，藏不住年歲的哀愁。 　　「阿財！頭家在找你！怎麼去巡田可以去甲久？我看你趕緊去，免得錢又被扣掉！」陳旺財一回到自己簡陋的住處，就聽到跟自己同樣是王添福家長工的阿火扯著喉嚨的大喊，當下趕緊把手邊工具放下，三步併作兩步地往王家大廳走去。 　　一位穿著馬掛的微胖男子，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頻頻拭汗，另一隻手按在右邊茶几上的鐵算盤來回撥算，午後寧靜的院落只聽到鐵珠輕脆的碰撞聲。「頭家，聽阿火說您找我？」陳旺財欠著身子站在王添福前，頭低著看著王添福腳前的地板，心中七上八下。「是呀，還想說怎麼叫那麼久，聽阿火說你去巡田，怎麼，這種天氣稻子還真的長得成？要花那麼久時間？」王添福斜睨了陳旺財，隨即又把眼神拉回鐵算盤上。「頭家，這氣候真的是天公不作美，也不知道八月能不能收成，不過今天風颱還沒來，也許過陣子會下雨也不一定。」陳旺財慢慢地吐出這些字，兩隻眼還是定定地看著王添福腳前的地板。 　　「怎麼，還會卜卦不成？這下不下雨倒還是你說的算？那你倒算算我這個月還要不要撥吃飯錢給你？」王添福嘴角抽了一下，似笑非笑地連頭也沒抬了。「頭家，這我們看天公吃飯，天公不作美，我真的也盡力了，也沒敢多要什麼，就讓我繼續在這做事，有口飯吃就行！」陳旺財終於把頭抬起來看著王添福肥厚的下巴，眉間的皺紋顯得更加明顯。「我說阿財，這兩年收留你是看在你爹跟著我爹一輩子，看你們家連最後一個男丁也餓死的話，別人還說是我們王家沒好好待長工，但你也要知道，這做善事也要看能力。這兩年田裡收成我看你不會不知道，沒收成養著那麼多長工，我也真的很難那麼好心。」王添福停下打算盤的手，轉過身來看著眼前的陳旺財。陳旺財定定地看著王添福擠在一雙眼皮裡的瞳孔，沒有作聲。 　　「兩年前你來我這，真的是念在主僕一場的舊情收留你，這兩年的情形你也知道，不要說是我趕你走，就也當做是你念在我們主僕一場，我這有一些碎銀子，拿去吧。」王添福拿出一個小布包放在桌上。「頭家，我知道了，多謝。」陳旺財點了下頭，卻沒伸手去拿錢。王添福的意思他非常明白，他也不是願意求人的個性，別人把話挑明了，他也不願再多說什麼。「唉，不要嫌錢少，我這樣已經仁至義盡了。你也自己一個人，沒妻沒兒的沒什麼顧念，我聽人家說台灣那地多人少，不如拿這些錢打隻船，過去台灣闖闖。」王添福又擦了擦汗，覺得一身馬掛真的是折騰。陳旺財沒有多作聲，跟王添福拿過布包後又欠了欠身，倒退幾步後便走出了大廳。 　　中秋，一輪明月高掛天空，陳旺財坐在土壠上望著天上皎潔的月色，這也許是最後一次在故鄉看到中秋的月圓，明天他就要去台灣了。 ＊　＊　＊ 乾隆四十八年，熱鬧的漳州市鎮突然傳來一陣叫囂聲。 「王金明！你把欠的賭債快還來！不要以為你還是那個有錢人家的少爺，全鎮誰不知道自從你父母去世後，你就把你父母留給你的家產全都敗光了！來人阿，給我追！」 　　漳州城昔日王家大少的王金明顧不得弄髒衣服，一股勁的拼命往前跑，只怕被後頭的兇神惡煞給追到。可惜一人始終抵不過五、六人的追趕，王金明被一把抓住領口，讓他狼狽地往後踉蹌。「到底有沒有錢可以還阿你？」賭場老闆厲聲問著王金明。「老闆，我沒有錢可以還你阿！看我像不還錢的人嗎！」王金明定定地看著賭場老闆。「呿！還當你是少爺呀！還是當我這裡是開錢莊的阿？真的是討打！來人阿，給我打！用力的打！」「別打！老闆，我知道你要什麼，我給你！」賭場老闆一聽，舉起右手，示意夥計停手，準備聽王金明要開什麼條件。「我知道老闆你不只做錢莊生意，我身上是沒什麼錢，但是我倒是還有兩個姨太，她們可應該值不少錢。」王金明對著老闆說道。「就是有你這種人哪！她們跟著你可算是瞎了眼，不過這生意聽起來不錯。」賭場老闆帶著一臉佞笑地看著王金明。「那在這裡簽了字，就算打平了。」老闆命人準備紙筆，成交了這筆生意。 幾個月後，一條巷子裡窩著一位衣衫襤褸，年約三十五的青年男子，只見他全身顫抖，就要昏去。「小兄弟阿！我看你好幾天了，好像沒工作也沒家人，是不是啊？我聽說過幾天有艘船要前往台灣，你有沒有興趣過去那邊看看啊？」一位老人彎著身體將男子扶起後說著，並把身上的包子給了男子。原來這男子就是王金明，雖然將妻妾賣給賭場老闆還清賭債，但家裡的錢財早已讓自己敗光，金明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