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上上海.doc

乡下人上上海 顾鸣鸣 龙年春节前，单位群发一条短信：18日发车去上海，请需要同行者到工会登记。直到17日，竟然还没有人去工会登记，都说要去就自己开车去，自由自在。海门市在上海北大门一小时经济圈内，从苏通大桥走，一会儿就到上海了。跑上海和上菜场一样方便，那是现在，从前可不是那样的。 小时候对于上海的印象，来自于我们生产队在上钢三厂炼钢的倪家老伯过年带回来的上海糖。我们公社小镇上只有一分钱1颗的水果糖和一分钱10颗的彩色弹珠糖，而上海糖是论斤买的，精美而哗哗作响的牛皮纸包装袋，可以装一斤花花绿绿的什锦糖。一包糖里面的大白兔奶糖、花生牛皮、夹心酥糖，简直就是抢手货，令人垂涎欲滴。一般情况下，这些被我们昵称为“上海糖”的美味的糖果，都是分给我的3个妹妹解馋，我偶尔得到一块就格外珍惜。首先把哔叭作响的玻璃糖纸剥开，先把透明的糖衣轻轻送到嘴里细细品味，然后一边慢慢吃糖，一边用铅笔刀把糖纸裁成2片，来来回回叠成波浪形，其中一个纸带两头折一个结，系在另外一个纸带中间，最后展开被系的纸带下端，上端也扣一个结。那样手中就出现一个花裙子细腰身的上海小女人。糖果吃完了，念想、憧憬、记忆都还在，余味无穷。 我12岁之前没有去过上海，只是从广播电台的报道中，隐隐约约获悉大上海的繁华热闹；从连环画《霓虹灯下的哨兵》，朦朦胧胧初识上海女人的风姿绰约；从乡镇合作商店柜台出售的上海414毛巾、民光牌床单，真真切切领略上海货的精美绝伦。 12岁那年春节前，姨妈竟然要带我去上海，我兴奋极了。记得出发前那天，我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着，听着外婆香甜的鼾声，黑暗中我睁大眼睛不时地看看枕边的新衣服：一件豆沙色细格子人造棉中式罩衫；一条用母亲的旧裤子改的银灰色麦尔登呢裤子；一双崭新的紫红色灯芯绒蚌壳棉鞋。迷迷糊糊终于等到天麻麻亮，舅舅用自行车把姨妈和我送到青龙港。那时候我们去上海，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长江轮船，从海门地界的青龙港码头到上海十六铺码头。上午排队买票，下午踏上跳板上船，经过6个小时的颠簸航行才到达上海。到上海已经是深夜，梦想中的霓虹灯伸手可及。我跟在姨妈后面乘上有轨电车，摇摇晃晃忽明忽暗之中，把自己定位在战争故事片的地下党角色中，悄悄观察身边哪位是战友哪位是叛徒，还没有判断明白，嗲声嗲气的售票小姐说：老西门到嘞（了），请哦（下）车。 上海亲戚家的木楼梯很窄，两个人相遇要侧过肩膀；床铺很小，晚上打开白天收起；锅子很小，好像我们乡下的汤碗一般大；饭碗更小，儿童玩具似的。姨妈让我喊上海亲戚叫上海阿婆，上海阿婆说话细声细气，早饭是泡饭，中午是面条，晚饭还是泡饭。上海阿婆仔细打量我一番，说敌（这）个小囡（女孩）勿（不）像乡哦（下）银（人），于是分配我每天中午到楼下的粮店买半斤面条。第一次在上海买东西，我不知道怎么张口说话。排在买面的队伍中，我先观察人家怎么买，发现其实也不难，真的轮到我了，营业员问：啥米（面），我答：阔（宽）米（面）坝（半）斤，一下子就顺利购物成功。 上海人口密集住房紧张，年轻人都去外滩公园谈恋爱。一天黄昏，姨妈带我去外滩玩，外滩公园的树荫下椅子上全部是搂搂抱抱的情侣，尤其是一张椅子上竟然挤着两对情人，两位先生在中间背对背，各自抱着自己的女人，各吻各的、各做各的小动作、各司其职互不干涉，爱心和包容心特别强。姨妈怕我少见多怪，提前警告我不许傻头傻脑盯牢人家看，不许指指点点大惊小怪，显得没有见识没有教养。从小看到我们乡下人的夫妻之间以及男女朋友，大庭广众都是授受不亲保持一段距离的。可是上海男人和女人逛街都是亲密无间相互依靠的，单凭这一点，年少轻狂的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上海，幻想长大了也要找到一个可以卿卿我我的亲密爱人。 白天跟着姨妈乘电车去逛市百一店，车上婀娜多姿的上海女人赏心悦目，波浪头、白皮肤、黑眉毛、细腰身、尖头皮鞋敞敞亮。电车到站“刺”地一声停下来，上来几位上海先生，踩在尖头皮鞋上，波浪头尖叫：啥体啦！上海先生眉头微微一皱：那能啦？！波浪头怒目圆睁：侬准备那能啦！！！上海先生压住脾气吐出三个字：对不起！车厢里恢复风平浪静。上海先生侧过头抬起下巴，看不清楚其外貌与表情，上海人男女平等可以管窥一斑。 许多年后参加了工作，单位每年三八节都组织我们去上海旅游。虽然一车子女同胞都精心打扮了一番，可是一踏上上海地界，城乡差别马上显山露水。大清早我们穿着薄棉衣和平底鞋出门，自我感觉良好，暖暖和和健步如飞，可是，9点钟时分上海女人陆陆续续出现在马路上，紧身低领的薄毛衣配一条短裙，光脚穿一双高跟白皮鞋，笃笃笃笃，扭发扭发，对我们的自信心打击很大。淮河路、梅陇广场、市百一店，导购小姐都是短袖衬衫风凉鞋，我们差不多要把厚厚的棉衣扔掉才好。晚上拎着大包小包坐在回家的车上，大家发誓说明年来上海一定轻装上阵，让上海人认不出我们是乡下人。哈哈哈。 去年，朋友与上海人谈生意，老板听说朋友是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