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师亦父－记我的指导教授王更生先生.PDF

亦師亦父－記我的指導教授王更生先生 尤雅姿 寫於1998 年仲夏 2010 年初秋後記 第一次見到老師是在民國七十二年的秋天，那年我廿二歲，剛從中興大學畢 業，我們碩士班一年級的同學約有二十來個，分別來自師大、輔大、淡江、文化、 中央、中興和高師，此外，還有幾位韓籍、日籍的留學生，那一天，我們仍像往 常一樣地興高采烈，大家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聚在特別教室準備上「散文研究」 的課。 事隔多年，記憶猶新，一切彷彿是昨日，閉起眼睛，那樸素幽深的特別教室 依舊歷歷在目，它的屋頂挑得老高，右側的窗戶也是巍然修長，窗外是一小畦花 圃，扶桑花的周圍，寂寂閒閒地長著可愛的小花小草，和風輕揚，樹影款擺，縷 縷的清風，悠悠地飄進了教室，教室的前端是一方長講席，講席的左側是兩扇篤 實的棕色大木門，一扇敞開著，我們這一班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學子正興致高昂 地交換資訊、談學論友、各言爾志，好不興奮！鐘聲揚起，老師從容而沉著地踏 進了方才還喋喋不休的班級，他身形頎長，約有一七八公分高，樸素乾淨的衣著， 手上提著一個簡樸實用的褐色書包，他走到講席前，把書包放好，擡起面來緩緩 地端視著我們，這時，我們也端詳到了老師的面容，長橢圓形的臉上額頭高朗， 頭的兩側維露出斑白的短髮，厚實的雙脣緊抿，鼻子很中國，語音很河南，近視 眼鏡後的烱烱雙眼，正嚴肅地著瞅著我們這班由五胡十六國組合而成的新生，大 伙兒經老師這麼一瞧，個個正襟危坐，收拾放心，心想：哇！這個老師可真嚴肅 啊！不過，課程進行中，興會之際，老師也會笑逐顏開，他的笑容很特別，很天 真，很開懷，而且搏髀忭笑，竟像是個老頑童，他是望之儼然，即之也溫的老師。 老師從講席上執起粉筆，登上講壇，在黑板右側鄭重地寫上「散文研究」四 個大字，他的板書蒼勁剛健，且又姿媚秀逸，令人忻慕；多年後，我自己也忝為 人師，雖然書法一直未見改善，但我總是亦步亦趨地法式著老師的板書規模：他 的板書秩序井然，行伍分明，雖然筆劃不苟，但卻從容而有效率，他總是自黑板 的右側開始寫起，我不曾見他遷就於黑板上最便宜的版面而隨意塗抹，即使造次 之間，隨興起意，也必然端肅執筆，按部就班，絕不苟且，此外，他絕不霸佔黑 板的中央部分，也不曾見他信手塗鴉 ，愈描愈黑；我常常在想，在各行各業中， 大概只有老師這份神聖的工作室需要借助粉筆來傳達訊息的；當今傳播工具進 步，教學也不一定要靠粉筆，電視教學有電腦字幕、廣播教學有空中聲頻，甚至 於幻燈片、投影片、多媒體影片……等等，琳琅滿目，但傳術可以，傳道授業解 惑，則未免有隔，比不上耳朵親聆老師發自肺腑的心聲、肉眼目睹老師親手寫下 的文字、精神親炙老師的人格氣象來得真誠、深刻，並且能全方位地接受身教與 言教的濡染薰陶。 碩士班二年級時，我請老師擔任我的論文指導教授，他不肯，我很迷惑，不 知何故？第二次再去請託，老師把頭一別，斬截地說「不成！」我好沮喪，但又 不甘心輕言放棄，回家仔細思量，定要問明老師何以不要指導我；第三次再去請 示，老師說「你是一個女孩子，將來總要嫁人的，我費心地指導了你，你也盡心 地寫了論文，要是就這樣走進了廚房，豈不是太可惜了嗎？我是希望我指導的學 生要能夠繼續深造研究。」我一時辭窮，無言以對，悵然地目送著老師的背影漸 行漸遠，一個人愣在健康中心旁的百年印度紫檀樹下，真有「古道，西風，瘦馬， 斷腸生在樹下。」的悲涼。 第四次，再鼓足勇氣，到教師休息室去等候老師下課，一路上，我緊緊跟隨， 又跟到了那棵百年之齡的印度紫檀樹下，那蒼黑高峻的枝幹上，盡是娟娟可愛的 嫩綠色複葉，枝葉豐蔚如蓋，陽光掩映其間，輕風吹來，圓圓的小光點就在地面 上相互追逐；今天，我可是有備而來，伺機要見招拆招。老師終於在樹下停了下 來，果不出所料，又祭出了不指導女生的擋箭牌，我心中大喜，搬出了準備萬全 的說帖進行反制遊說。「老師，如果你不指導是因為我不夠用功，那麼我會更加 用功；如果是我天份不夠，那麼我千之百之；可是……如果…你不指導我的原因 只是男女性別上的差異，那你要我如何改善呢？難道要變性嗎？而且，女生也很 好啊！心思細密、沉著堅毅、有耐心、肯執著，還不必像男生一樣有養家活口的 負擔，所以一定更能專心向學。」 老師聽了哈哈大笑，笑得舒泰又天真，他想了想，說：「好，好，說不過你， 就這麼辦吧，不過，你可得好好用功哦！」哈哈，鐵漢柔情的典型，被我猜中！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