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詩畫異質論看讀圖時代的小說寫作策略一新亞論叢.pdf

從詩畫異質論看讀圖時代的小說寫作策略 羅執廷 廣州暨南 大學中文 系 據說，我 們已經進 入了一個 “讀圖時代”：現 代 生活的快 節奏、圖像傳媒技 術的突 飛 猛進， 導致 “觀看”壓倒了 “閱讀”，文學受到 影視的強 烈沖擊，面臨衰落 的命運，不得 不依附影 視而求生 ……其實 ，關於語 言文字藝 術與圖像 藝術的差 異優劣問 題，中西古 代 的詩畫比較論中早 就有所思 考，並提 出了應對之策。我 們今天依 然可以從 中得到啟發 ， 並據此思 考文學寫 作的策略 問題。 一 中國古代早就對圖畫與文字這兩種表意媒介的差異有所認識。晉代的陸機區分“丹 青”和“ 雅頌”時 說：“宣物莫大於言 ，存形莫 善於畫。”據錢鐘書 考證，此 處的“ 物” 是 “事”的同義字 1 。唐代張 彥遠也曾 雲：“記傳所以敘其 事， 不能 載其形； 賦頌所以詠 其美，不能備其像；圖畫之制，所以兼之也。” 2 北宋的邵庸也說：“史筆善記事，畫筆 善狀物”；“畫筆善狀物，長 於運丹青 ，丹青入 巧思，萬 物無遁形 。詩筆善狀物，長於 運 丹誠，丹 誠入秀句 ，萬物無遁情”。 他們都認 識到：畫 的長處是傳物之“ 形”與“像 ”， 而文字則 長於傳“ 情”與記 “事”。 中 國 古代更 認 識到， 詩 的表現範 圍要比畫 廣泛得 多 ，許多東 西可以 寫 出，卻未 必 能 畫出。陳 著就指出 詩句“疏 影橫斜水 清淺，暗 香浮動月 黃昏”中 的“暗香 ”是“手不能 狀，乃形 之言”； 張岱則指 出“舉頭望明月， 低頭思故 鄉”中的 “思故鄉”難以畫出 ， 王維詩《 山路》中 “藍田白石出，玉 川紅葉稀 ；山路原 無雨，空 翠濕人衣 ”的前兩句可 以畫出，後兩句不 能畫出； “泉聲咽危石，日 色冷青松 ”詩句中 的“咽”字與“冷” 字 決難畫出 ；明代畫家董其昌 也指出： 詩可以有 “水作羅浮磬，山 鳴於闐鐘 ”這樣的想象 與比喻，畫 就不能將 鐘和磬的 圖形畫入 山水中。要 之，詩可以 言說抽象 之物 （如“暗香”）， 而繪畫必 須狀實在 之物；詩 可以言說 人的各種 感覺（如 “咽”、“冷”），畫則只能表現 視 覺，有時 某些細微 的視覺效果也不可 畫出 （如“空翠濕人 衣”）；詩 可以跨越 時空 （如“舉 頭望明月 ，低頭思 故鄉”），畫則受制 於時空的 同一性。 詩 、畫各有 所 長，各 有 所短， 自然也就 出現了向 對 方學習 以取長補 短 的嘗試 。於 是 在中國唐 代以後出 現了詩畫 交融的趨 勢，所謂 “詩中有畫，畫中 有詩”是 也。但由於 語 言文字的 表達更自 由更占優勢，所以 整體來看 在詩與畫 的相互學 習中，畫 取法於詩的 情 形更為突 出。換句話說，向 畫學習並 沒有從根 本上或整 體上改變 中國詩的格局，而向 詩 的學習則從根本上 改變了中 國畫的形 態與格局 ，這就是從“傳移 摹寫”、“隨類賦彩” 的 寫實畫向 文人寫意 畫的轉型 。寫意畫 又被人稱 為 “心畫”，它完全 不重摹寫 物體之形，而 1 錢 鐘 書 ：《讀 〈 拉 奧 孔 〉》，《 錢 鐘書 論 學 文 選 》（ 第 六 卷）， 廣 州 花 城 出 版 社 1990 年 版 ， 第 63 頁 。 2 張 彥 遠 ：《曆 代 名 畫 記 》卷 一 《 敘 畫 之 源 流 》，《 畫 學 集 成 》（ 六 朝 — 元 代 卷 ），河 北 美 術 出 版 社 2002 年 版 ， 第 95 頁 。 1 是注重表 現畫家自 我心靈意 趣，甚至 因此失形求意。文 人寫意畫 往往靠“ 遷想妙得” 來 作畫， 以 “心”之所通而非 目之所遇為准則，是所謂 “物在靈府，不在耳目”。這與寫詩 時的運思 方法相類 。比如王維往往將 桃花、杏 花、芙蓉 、蓮花這些不同時 令的花畫在 同 一景中。 這猶如詩 中的自由聯想，是 突破繪畫 的時空束縛而向詩 的自由時 空表現學習 。 又比如中 國山水畫往往不用 透視法， 明明近山高大，照 理應遮擋 了遠山，但畫面上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