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态度的粉丝文化-当代文化研究.pdf

有态度的粉丝文化 上海大学文化研究系 罗小茗 在今天的日常生活中，粉丝文化总是被一种含混的二元对立的方式来理解 和评价。想要澄清粉丝文化的社会含义，首先需要辨别的，便是这一理解和评 价方式。 这一方式之所以形成，一方面是因为随着消费文化的日益发达，恋上某一 件物品或文化产品，由某种特定的偏爱或忠诚来确立乃至加强人和物之间的关 联，弥补意义感的整体匮乏，这一类做法正日益普遍；既是各大品牌广告推销 的基本手段，也是普通人确立自我意识、扩展社会关系的一个必要步骤。于是， 当苹果定期更新版本、牢牢绑定消费者的忠诚和钱包，引发果粉们日夜排队之 时，当大伙追看《甄嬛》和《琅琊榜》，分享和交流由此而来的娱乐新闻之时， 当中国游客总是把在境外扫货当做旅游的一大目的之时，人们实际上便浸泡在 广义的粉丝文化之中。而当爱马仕将罗兰巴特《恋人絮语》的全文印制成丝巾 出售，以示追念之时，似乎更是在坦然直言，对人和物之间关系的深刻解析， 并不妨碍现代社会中人们对这一类关系的渴求以及由此而来的广泛分享。 然而，另一方面，当对此类关系的渴求被某些个人和团体以加强版的形式， 集中呈现出来的时候，照旧会引起社会的不安、惊骇和巨大的争议。无论是青 年热衷于二次元的 cosplay 、跪拜 “痛列车”，还是庞大的粉丝帝国的崛起，人 们的第一反应里仍少不了狂热、不可理喻的直感。媒体则顺势贴上 “粉丝文化”、 “青年亚文化”一类的狭义标签，将其归为异类。而对那些自认为属于某一粉 丝团体的人来说，此种不可为外人道的神秘感，也被欣然接受，作为身份标榜 的动力之一，增加本团体中的认同感和团结感。 可以说，在社会生活中，粉丝文化总是以这样一种实际上互通有无、深刻 关联，却表现得彼此对峙，借由理性/非理性，冷静/狂热、正常/失范等一系列 二元对立方能被接受的面目存在。“广义的分享”和 “狭义的侧目”是其基本特 点。而这样的理解模式，也构成了它在当前社会中被把握、征用和持续生成的 基本方式。 在这一理解模式的基础上，粉丝文化的评价路径得以确立。其中，最重要 的是两条。其一，评价其对既有的文化标准的冲击。粉丝文化的对象，往往为 文化工业的产品。对此类产品展开自主的改写和再创作，是粉丝文化区别于一 般的文化生产而成立的重要指标。人们也由此哀叹/赞美，粉丝文化改变了文化 工业从上而下的引导/灌输，组织起了从下而上的文化运动。然而，在上述二元 对立的理解模式中，判断文化的标准并未真正改变。既有的社会主流文化，往 往选择粉丝文化中可以理解的部分，在狭义的文化层面将其标榜为拾遗补缺式 的新内容，加以吸纳，而将过分的、狂热的和非理性的举动，视为泛泛的无意 义的 “脑残”，弃之不顾。由此，在二元对立的模式支配下，粉丝文化带来的所 谓 “文化冲击”，始终稳稳地发生在社会主流文化内部，成为其吐故纳新的一个 部件。在这里，最直观的例子，莫过于人人都在享用 “屌丝”一词的快感和便 利，却依旧对持续制造网络事件的李毅吧（帝吧）瞠目结舌甚至大加批判。其 二，瞩目于粉丝文化对既有的经济模式带来的冲击。显然，在注意力经济的时 代，注意力的稀缺和内容生产的极大丰富之间的巨大落差，构成了新一轮供给 和需求间的矛盾。粉丝文化形成的注意力密集、高度忠诚和持续的文化生产力， 以及由此产生的巨大经济效应，往往被视为对当前这一矛盾的解决之道。有意 思的是，一旦人们从经济的角度理解粉丝文化，在展开文化评价时令人尴尬的 狂热和非理性，便摇身一变，成了大受欢迎和被充分肯定的经济数据。无论是 鹿晗的微博评论量屡屡刷新吉尼斯世界纪录，还是粉丝们重复购买同一张专辑、 反复观看同一场电影，以创造新的销售纪录，越是被社会主流文化侧目、排斥 或假装不存在的“非理性”，越是成为注意力经济的中流砥柱。 毫不意外地，无论从上面哪一条路径出发，都并未跳出主流文化预设的理 性/非理性、正常/失范乃至经济/文化这些更为基本的分类法；所能给出的对粉 丝文化的评价，自然也就似是而非。实际上，只有把上述两种评价方式放到一 起综合观察时，方能发现主流文化在生产和吸纳时粉丝文化的基本逻辑。那就 是，一方面，无论是广义的粉丝文化中消费者的狂热购买，还是狭义的粉丝文 化中粉丝们再创作的热情，所有这些看起来难以解释的 “非理性”，恰恰是既有 的社会理性逼迫和压制的文化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