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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 PAGE 359 孟子論辯探究 林憶芝 香港公開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院 二零零三年八月 引言 在〈滕文公下〉弟子公都子問孟子：「外人皆稱夫子好辯，敢問何也？」孟子即說：「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孟子並非逞口舌之才而與人爭辯，其辯是逼不得已的。孟子身處戰國之世，邪說暴行充斥，已到了「仁義充塞」、「率獸食人」之境地。孟子本其捨我其誰之氣概，自比於禹、周公和孔子，繼承三聖之責任，力拒楊墨無君無父之邪說，為「正人心，息邪說」而辯。 在〈滕文公下〉孟子直斥楊墨二家為無君無父之禽獸：「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孟子與楊墨之徒辯，因為楊墨之說與仁義之道不合，程子曰：「蓋楊氏為我疑於義，墨氏兼愛疑於仁」，「故孟子止闢楊墨，為其惑世之甚也。」 朱熹：《四書章句集注》（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頁272-273。由於為我和兼愛與儒家仁義之說相似而其實不同，最容易惑亂人心，所以孟子為了捍 朱熹：《四書章句集注》（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頁272-273。 孟子說：「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 《孟子》一書，直接與楊墨二家論辯之篇章分別見於〈滕文公上〉第五章、〈滕文公下〉第九章、〈盡心上〉第廿六章和〈盡心下〉第廿六章。，楊墨之說在當時十分流行，故孟子奮力與之爭辯。然而，凡是不合於仁義之道的，孟子都必與之辯，正如焦循謂：「孟子時聖道湮塞，百家妄起，許行農家，景春、周霄從橫家，他如告子言性，高子說《詩》，慎到，宋鈃各鳴所見：孟子均與辯論其是非，不獨楊朱墨翟也。」 焦循著，沈文倬點校：《孟子正義》（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頁446。因此，本文除了分析孟子拒楊墨之辯，更會分析孟子與農家、景春、周霄、 《孟子》一書，直接與楊墨二家論辯之篇章分別見於〈滕文公上〉第五章、〈滕文公下〉第九章、〈盡心上〉第廿六章和〈盡心下〉第廿六章。 焦循著，沈文倬點校：《孟子正義》（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頁446。 孟子論辯之內容 一、與楊墨二家之辯 孟子在〈滕文公下〉說：「聖王不作，諸侯放恣，處士橫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也。」孟子何以認為楊朱「為我」和墨翟「兼愛」是「無君」、「無父」的邪說？「為我」和「兼愛」何以能「充塞仁義」？ 在〈盡心上〉，孟子以極簡約的說話概括楊墨兩家的主張：「楊子取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子莫執中。執中無權，猶執一也。所惡執一者，為其賊道也，舉一而廢百也。」孟子認為楊墨兩家的立場剛好相反，楊朱極端「為我」，而墨翟則極端「兼愛」。然而，孟子認為兩家都是「執一」而「賊道」的，因為「舉一而廢百」。因為「舉一而廢百」，所以其說足以「充塞仁義」。 與楊朱辯為我 楊朱並無著作傳世，其言論分別見於《莊子》、《列子》、《韓非子》和《呂氏春秋》等書 唐君毅：《中國哲學原論原道篇卷一》（香港：新亞書院研究所，1973年），頁262「孔子之後之道家型思想，蓋首當以楊朱為代表。楊朱之書未有聞。莊子、列子及其他書所載楊朱言，亦不足盡據。」楊朱的言行分別見於：《呂氏春秋》〈不二篇〉：「聽群眾人議以治國，國危無日矣。何以知其然也？老耽貴柔，孔子貴仁，墨翟貴廉，關尹貴清，子列子貴虛，陳駢貴齊，陽生貴己，孫臏貴勢，王廖貴先，兒良貴後。」（引自陳奇猷《呂氏春秋校釋》上海：學林出版社，1984年，頁1123-1124）《韓非子》〈說林上〉：『楊子過於宋東之逆旅，有妾二人，其惡者貴，美者賤。楊子問其故，逆旅之父答曰：「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楊子謂弟子曰：「行賢而去自賢之心，焉往而不美。」』〈說林下〉『楊朱之弟楊布衣素衣而出，天雨，解素衣，衣緇衣而反，其狗不知而吠之。楊布怒，將擊之。楊朱曰：「子毋擊也，子亦猶是。曩者使女狗白而往，黑而來，子豈能毋怪哉！」』（引自陳奇猷《韓非子集釋》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頁444和456），其中以《列子》〈楊朱篇〉所記較詳，而孟子指楊朱「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相信亦本於此。 楊伯峻：《列子集釋》（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頁230-231。楊朱曰：「伯成子高不以一毫利物，舍國而隱耕。大禹不以一身自利，一體偏枯。古之人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禽子問楊朱曰：「去子體之一毛以濟一世，汝為之乎？」楊子曰：「世固非一毛之所濟。」禽子曰：「假濟，為之乎？」楊子弗應。禽子出語孟孫陽。孟孫陽曰：「子不達夫子之心，吾請言之。有侵若肌膚獲萬金者，若為之乎？」禽子默然有閒。孟孫陽曰：「一毛微於肌膚，肌膚微於一節，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