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伟贞人间的爱.pdf

蘇偉貞「人間的愛」 1984 收錄於《歲月的聲音》，洪範書店 ， 馬路上有兩蓬紅 ，彷彿大地因感動而擠出的心血，再仔細一看，原來是檳榔汁。 人間，有許多事也如此，譬如愛情 ，真真假假，莫衷一是，窮畢生心力，不定懂 得真情為何 ，也難免會碰上；稍一疏忽，還會錯認。說來，感情像心智不全的也人， 總是走極端的多，若非大愛便是大恨；能行以中庸之道的，簡直少見。似乎也沒有那 個必要。感情也實在適合暴起暴落，給世界平添幾分顏色 ，它像一道起伏線 ，纖細、 敏銳、又太充沛 ，若非有來有往 ，只好含蓄或爆發。 既然，在情感世界闖蕩數次的人，也還說不全情感為何，甚至怎麼戀愛，莫非它 是新興名詞？卻有古詩『天若有情天亦老』、『無情最是臺城柳 ，依舊煙籠十里堤』， 情之為物，想見不是始於今日。 是人，孰能無惑？大愛大痛固然比較刻骨銘心，真正讓人有所悟的，是『道義多 於情感』的愛，宛如一句話 ｜｜『少年夫妻老來伴』。愛是火花，無感而發 ，很快就 會湮沒。愛情是那般綿綿延長，也就不急於一時了。 有句名言｜｜『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感情亦然。愛戀無罪，彼此萬一分離，應 當不是誰錯了，祇緣『不對』，除非把它作為一種手段。有人嫁給金錢、華廈 ，有人 衡量得失，有人忍受婚姻 ，那不在感情範疇中。 真正動人的愛情實例 ，往往比小說還像小說；聽著 ，彷彿是個傳奇，好笑之處 ， 在於那是真的。當然『其情可憫』的心緒用不上，因為太像幸災樂禍。 更多時候 ，愛情只像『似有若無』，宛如我 的良心 ，而且，它當然也和許多事 物犯沖，迷信、良心 ，甚至家世、個性、才貌 ，無一不可能。最大犯沖物是 ｜｜『緣 分』。 愛情往往以『年輕』的姿態出現，背景通常捉摸不定。一對戀人結了婚，過起日 子，是很難令人相信安安穩穩之後，也有驚心動魄，彷彿至此走到死角，夫妻相濡以 沫固然層次很高，轟轟烈烈的戀愛是另回事。『感情』似乎天生是個『矛盾』，不去經 歷 ，無法知道 ；體會之處 ，又如佛家偈語 ｜｜『不可說』。 有本書上寫『對於大多數女子，愛的意思就是被愛。』現今女子還是這樣嗎？不 會如此嗎？愛如果是一種情緒 ，被愛可能省力得多；愛人，又似乎比較紮實。『愛別 離苦』想來是『甜蜜的負擔』。當無關情愛的時候 ，男女有太多時候彼此相對 ，男子 通常瞧不起女性的低能、沒有見識、斤斤計較。愛她們是另回事。一旦情勢改觀 ，往 往畢生所為，就是自己的『另一半』。有人早早戀愛、結婚、生子，事業有成 ，生老 病死去了大半，真像已經活夠，然而，愛是可以支配用盡的嗎？也有人一生揮霍，連 愛也透支，可是彷彿愈用愈多。愛情本身沒有感應，活水源頭，在於個人發掘，地泉、 噴泉、冷泉、活水、死水、潺潺細流 ，都不是件事。愚公移山，所傳誦的，在於『去 做』。 愛情會長大，我小時候看過最多的故事是｜｜一個女孩遇見一個男孩，兩人夏季 在鳳凰花下每天碰上，藍天、落葉、只講過一句話，後來男孩莫名其妙就失蹤了。那 彷彿是個必然。接著夏天過去，女孩老記起他 說過的一句話 ｜｜撥雲的手撥不動情 弦。 真有股殉道精神和悲劇使命，就是那種年齡對愛情的幻想 理解，真正單純，再 要想出什麼 ，也沒了。 長大以後呢？懂事愈多，化解力愈強嗎？經歷過人生百事，許多人覺得可以無動 於心了，慢慢在社會裡冷硬、老化，可是關於愛情 ，也還沒有完。有話形容得妙；中 年人一旦動了真情 ，就像日式的老房子發生大火，完全無法營救。 可見怎麼樣 ，都難逃劫數。 愛情不是人生觀，也不必深藏哲理，更不必埋怨，談得再多，它只有四個字｜｜ 心甘情願。沒有人會認為他的愛和別人一樣 ，正在發生的戀情也不同於事後的回憶 ， 唯一可肯定的｜｜這個世界，連微風也懂得傳達訊息 ，何況人類。愛情無相 ，可吃、 可穿、不可吃、不可穿，『天生無情 ，何情之有？而物之性命 ，各有情也。』人間有 愛，一字一痕化成小說，生生世世的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