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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省部分高中联考协作体2023-2024学年高二下学期期中考试语文试卷

(二)现代文阅读Ⅱ。(本题共4小题，满分16分)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6～9题。

钱包

高晓声

一条小河从黄家村旁蜿蜒绕过，曲曲折折向西边伸出去。小石桥下的一片河面上，有二十多个人，杂七夹八地蹲在河里，细细地踹着、摸着、慢慢地移动着，把那里的水搞混了。那混水随着一个个涟游向四外扩展，就像黑暗在吞吃光明，邪恶在侵蚀正直，叫人看了很不舒服。

黄顺泉他们今天到这儿河里来受苦，也是听到了一种传说：去年冬天，在这座小石桥上，陈龙生为躲避农民军的大刀，把手里的皮包挡了一刀，总算没有被砍着。人逃脱了，一只皮包却掉在河里，那包里还装着三百块银洋呢。

这件事不久就在黄家村上传开了。谁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众口一辞，都说确有其事。黄顺泉当然也听说了，与其说他相信这件事，倒不如说他希望确有其事，因为“有”比“没有”实际，更有刺激性，更能带来思想的活力。

于是这一天黄顺泉吃过早饭，在门口坐下来搓土笠绳，左邻右舍，有的在装铁钯，有的闲散地说着家常话，大家都没有想到要做什么正经大事。

忽然，住在村东头的荣福老爹，经过小桥从街上回来了，眼看他进了家门，又背了一只篮很快走出来，仍旧往上街的那条路走去。于是大家注意起来，才看见小石桥下面有两三个小孩子在河里摸东西。荣福老爹走到那里，毫不犹豫，也下河去了。大家愕然，立即就想到……原来已经开始了。于是，大家立即分散开来，各自归家，拿了自认为合适的工具，一个个出门，陆陆续续地往小石桥走去。

黄顺泉觉得自己的希望幻灭了，原来黄家村上的人，都和他黄顺泉一样秘密地坚信有那个皮包，都希望能够摸到它。他没有任何别的办法，只有同大家一样，下河去摸，碰一碰运气。

看那河里的人，一个个都是英雄好汉，不用指挥，就能各就各位，摆开战场。有人在石桥两侧摸，有人用竹竿探测河泥深处……真是散散落落，各自为阵。黄顺泉很讲究实际，他知道摸皮包是很渺茫的。于是从下河开始，碰到河蚌、螺蛳，就无样不要，拣进篮里，还能赚得工夫钱，尽可天天奉陪。他希望大家都摸个落空，从此歇了念头，不再胡思乱想，剩下他一个坚定的人，以后细细来摸。

黄顺泉一边摸，一边想，一边注意着旁人的动静。忽然间他的手就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黄顺泉的心却颤抖不停：真要命，是的，紧靠着石头，河泥里有一个光滑柔软的物件——皮包……黄顺泉紧张极了，这可怎么办呢?他既不能公开取出，又不能稍或离开。他琢磨来，琢磨去，长久一筹莫展，

正在万分无奈的时候，忽然有人摸着一堆石块，隙缝间竟藏着鱼群，一经触动，便龙腾虎跃，泼水掀波，把一河的人，都吸引了过去。黄顺泉碰着这样一个天造地设的机会，趁忙乱时刻，迅速拎起皮包，窜上岸去，拣一处麦苗茂密的地方，把皮包藏在麦地里，连看都来不及看，便急忙回到河里，像没事人一样，照旧弯腰在水里摸索

从这一刻起，黄顺泉陷入了十分复杂的心境之中，他人在河里，心却在麦垅里，生怕皮包藏得不好，被别人拿走，因此，忍不住过了一阵就爬上岸来，假装蹲在那里抽烟，监视着那个地方，甚至要跑到那里去看一看。他还得继续装模作样，去摸那已经不存在的东西。他觉得非常痛苦，因为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不起他的村坊们。

间隔了片刻，他再次上岸假装抽烟，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来检查皮包，证明确实存在，站起想回河里去时，忽然发现他被包围了，二十几双眼睛——不满的、轻视的、惊奇的、美慕的……一齐盯住了他。他的精神一下子垮台了，他对不起大家，他直感到必须弥补自己的过失，他想表态……

但是来不及了。二十几个人一齐谴责黄顺泉说：“有什么了不起，你摸着就是你的，你尽管讲明白好了，为啥还让大家饿着肚皮摸不完……”

黄顺泉当然生气了，他把皮包一下打开，拎着皮包底豁朗朗一声，把圆溜溜、白花花的一大堆光洋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嘶哑着喉咙喊道：“哪个要，就拿!”

他们谁都不在乎，没有一个人伸手去摸一摸。黄家村上的人，在一堆银洋面前把自己塑成了一群巨人。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大错已经铸成：当时根本就不应该责怪黄顺泉，因为摸到了那只皮包以后，唯一的妥善办法，就是把它隐藏起来，因为乱世正在出“英雄”,“英雄”们四处搜刮钱财武器，扩充实力，有都被敲诈勒索，倾家荡产的，有被撕了“肉票”的。现在，黄顺泉居然家里横着三百大洋，传开去后，会招来什么祸患，并不难猜。

所以，黄顺泉非常明白，他等于抓了一手屎，等于抱了一个定时炸弹，危险已把他缠住，无法脱身了。

他没有数清楚究竟有多少钱，他拎着回去，走过那短短一段路程，忽然觉得这世界是多么荒凉，麦苗也好，刚透青的芦尖也好……都龟缩在地里，一个人要躲藏起来的话，竟找不到屏障。村头上散散落落几棵杂树，都还没有放叶，本来还不如王宝钏的寒窑的住房，现在却像琼楼玉宇，突兀地显露在平原上，光棱棱地变得十分惹眼，山羊咩咩，家犬汪汪，好像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