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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一】

对当年剩酒，今宵凉月

与压抑之下，孤独自然而生。邪伪诈并起，正直者沦为刀下亡魂，偷生者只得于

惶惑不安中麻木度日。此时的痛苦是对一个昏时代的，撕心裂肺，又鸦雀无声。后世

能表达的唯有悲叹、唏嘘和憾恨。但这样的孤独与痛苦必须存在，因为它昭示着麻木之下的

与不甘。如果没有阮嗣宗的穷途之哭，没有散的广陵绝音，那个时代所留存的便只

有后世的唾，何来什么“魏晋风度”。正是中潜藏的孤独，为那个原本黯然的时代投

入几缕光芒。人们痛心疾首地凭吊着这些孤独者们，于是这孤独也变得独树一帜，顺理成章。

那么，盛世之下的孤独呢？

如果盛世之下有孤独，将会被歌舞升平衬托得格外矫造。没有自然而然与感同身受，没

有同情唏嘘和痛心疾首，甚至偶尔还会招致几声疑惑和讥讽。人们早已习惯了锦绣之下

的和乐，所以繁华与富庶才偏使得这份孤独被放大，继而回旋、胶着，最后喷薄而出，只剩

下形骸的放浪，内心的苍凉。

开元八年，二十岁。和所有正值风华的年轻人一样，他怀揣着一往无前的壮志。“宣

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这不是狂妄，是盛世赋予人最自然的念想。何况他还

生长在远离纷扰的蜀地，少年时便兼通诗赋，才名初显。他好剑术，喜漫游，访山问道，快

意。在决意远游的那一刻，他已在梦里描绘出一片长安盛景。

他的自信令他对凡庸的科举不屑一顾，索性一边做道士，一边求功名。做道士是出自真

性，求功名也是出自真性。他是盛世孕育的天才，应该在一举成名后功成身退。他从来就这

样想，也这样吟唱。可十余年过去，他依然在漫游，在访道，在干谒。自己所鄙弃的碌碌之

徒渐渐平步青云，曾经与他共游名山的东依然做着怡然逍遥的隐士。世事流转，已过而

立之年的仍在茫然逡巡。

这十余年给了他怎样的心绪呢？我感到眼前时常出现他注视门前车马的情景。酒已醒，

又是一轮凉月。他几乎每天都在喝着不同的酒，村边粗酿、葡萄美酒、琥珀珍醪……每天看

着月亮变换阴晴圆缺。酒在变，月在变，可他日日如此，每天都在醉倒，又在清醒

重复希望与失望的循环。很多人钦慕他痛饮狂歌，却无人看到他酒醒的痛苦和神伤。

，天宝元年，四十二岁的谪仙人得以入京成为，天子厚遇，众臣艳羡。这应

当算是一朝成名了。但他似乎渐渐感到，翰林供奉不过是卖弄文墨的虚衔，连政事都难以涉

足，远非一朝宰辅，更休提提那些济世安民的抱负。何况，就是做着这个看似潇洒的“诗待

诏”，都还要整天面对虚伪的脸孔，满耳充斥议论讥谤。所以三年，他还是离开了长安。

半生将尽，这个满负盛名的天才诗人，到头来既没做成，又不是一个纯粹的道士。他

开始又一次的漫游，“安能摧眉折腰事，使我不得开心颜”，看上去洒脱不已，却是强迫

自己不去在乎的挣扎。

的仕途失意，很难归咎于玄宗和。尽管盛世总是尽力包容，但也绝不可能对他

的妄想报以同样热烈的回馈。他好高骛远，所以迎接他的总是希望落空后的错愕。他没有深

谋远虑，也没有看透人心的冷眼。他是旷世难逢的天才，但天才绝不等于相才。所以他终其

一生所渴求的“愿为辅弼”注定不可能实现。然而，世道无法安放不惯受束缚的天才，无论

何时都是世道本身的。它能容纳的只有合乎规范的，没有能力为一个桎梏以外

的人破例。这是的落寞，也是人间的落寞。

盛世的孤独，是阳光之下的暗斑。在这个看似能够支撑起一切雄心与抱负的时代，满怀

热情的心灵依旧难以安放。人们充满蓬勃与朝气，正常而自在地生活，但他处于人世之中，

却显得如此离群索居；他所拥有的天然的雄心，又令人感到憨然可笑。于是那些所谓知己都

在世事流转中消散了，剩下的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还有月光中的几缕白发。无

论多么的盛世，哪怕只存在一丝平庸，都无法容纳天才的痴想。这痴想化作狂歌与痛哭，

掩埋着他找寻一生而不得的本心。这颗心过于热烈，以至于昼夜燃烧，永世不歇。进退皆忧

的并非归宿，喧闹的市井与淡静的山林又难以熄灭他心上的烈火。恢弘的盛唐，无处诉

说的孤独显得尤为深重、荒诞、惊心动魄。当为写下“汉文有道恩犹薄”，当阮

嗣宗慨叹“时无，使竖子成名”，当“大道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