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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条绒布衫仿写

患小脑萎缩症的妈，早上起来就问我要钱，说是要再买一件长袖衬衣。

“妈，一周不到买了三件长袖衬衣了，都还没穿呢，咋又要买呢？”

我话没说完，妈就指着鼻子骂我没良心，又提起花婶的红条绒布衫。

听着妈欠逻辑的话，隔着遥远的岁月，我真真切切地看到年幼的自己，

正活在妈的过去。

那年我上小学五年级。下午放学路过棉花田，棉花棵子已经有我膝盖

高。妈正在低头把苦楝豆儿往冒着热气的大铁锅里倒。

妈是妇女队长兼棉花专业队队长，经常去外地学习棉花种植技术，回

来就实验用土法熬制棉田专用农药。

妈高挽着袖子，两条大辫子交叉绑在身后，利索地添水、加柴、搅锅、

验药，汗水浸润的脸庞更显得白里透红。

爹担着水桶来帮忙，对妈说：“刚才队长去家里找你，说让你带着花

儿明天去公社开棉花技术培训会！”花婶是棉花技术专干。

第二天一大早，花婶来我家找我妈一起去开会。花婶穿着一件红条绒

布衫，上面三颗包金边的大黑绒扣，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妈凑近了端详花

婶的新布衫，一脸的羡慕。“这是我结婚时，在上海棉纺厂工作的二姨给

我添箱的衣服，一直没舍得穿，今天这不是要去公社开会嘛，就拿出来穿

了。你长哩好看，穿上肯定更好看。你试试。”花婶边说边脱下红条绒布

衫给妈试穿。

我忍不住惊呼：“妈穿上花婶的布衫真的比花婶穿还好看！”妈脱下

布衫叹口气说：“我啥时候也能有件红条绒布衫呀！”

妈打开箱子把一件灰尼子布衫找出来：“唉！我只有这一件吃桌衣裳

了。”

那个时候庄上人会把像点样儿的衣服，留着类似参加红白事吃桌席这

样的重要场合穿。实在没有“吃桌衣裳”的，为了重要场合能穿得体面些，

就只好向别人借。

妈经常去外面开会、学习，对妈来说，“吃桌布衫”就显得更有必要

些。

爹说：“今年你又被评为‘劳模’了，过几天队里给你发奖励籽棉了，

你拿到县城卖了，也做一件她花婶那样的布衫吧。”妈说：“妮儿说了多

回了，要买钢笔，还得给娃儿做个新书包，他的书包角都补了几次了，布

衫我就先别想了。”

收秋之后的一个星期天，生产队的牛车去县城拉化肥，妈把两个装满

东西的大口袋搬到了牛车上。我知道妈这是要凑车上县城哩，就也爬上牛

车，想跟妈一起上县城。上县城是小孩儿们都求之不得的事，且不说可以

到县城看新鲜，中午更能吃到县城里买的饭——有荤腥的炝锅面或胡辣汤，

热气腾腾的白面卷子馍，又或者是刚出炉烫手热的焦香火烧。

妈说卖东西赶集带着我耽误事，赶我下车。爹端着碗蹲在树下吃早饭，

对妈说：“这一袋儿红薯皮是你捡的，这一袋儿红薯干儿也是你拾的红薯

切的，卖了钱你就撕布给自己做件布衫吧。”“呵呵！我还怕你把我的

‘私有财产’充了家庭的公哩。”妈开心地笑着，没再赶我下车。

那个时候生产队把红薯收了以后，人们就带上脚锛儿把种过红薯的地

再刨一遍，捡拾遗留在地里的红薯，叫做“拾红薯”。有时夜里如果天气

不好，有下雨的迹象，人们就会趁着夜色抢收晾晒在田里的红薯干儿，白

色的红薯干被捡完了，暗色的红薯皮往往因为看不见就被遗留在田里。天

明了，勤快的人就会去田里捡别人夜间遗留下来的红薯皮儿，叫“捡红薯

皮儿”。这些“拾”到、“捡”到的，是难得的额外收入。

妈把我领到新华书店门口的书摊儿前，对摆书摊儿的大爷说：“能不

能先让妮儿在这儿看书，一会儿我卖完东西，再来给你付钱？”大爷说：

“中是中，只是你得交一晌的钱。看一本书二分钱，看一晌一毛钱，随便

看。”妈满口答应，转过身对我说：“你就在这儿看书，我卖完东西来找

你。不要乱跑啊。”

妈回来的时候，胳膊夹着空口袋，我知道她已经把东西卖掉了。妈给

大爷付了钱，对我说：“走，领你喝胡辣汤去。”“我想把这本《少年文

艺》看完再走。”说着话，我听到自己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妈看

着我拿着手里的书实在不想放下，就坐在一旁等我再看一会儿。过了一会

儿妈说：“走吧？”我眼睛没有离开：“再看一小会儿。”又过了一会儿，

妈硬要拉我走，说再不赶紧，真赶不上拉化肥的牛车了，得步行回家哩。

我急得眼泪下来了，求妈再让我看一会儿。妈问大爷：“这书本哪儿能买

到？”大爷说：“这样的书得事先向邮局订。一订一年的，得一块多钱。”

妈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我说：“妈，我不喝胡辣汤了……我想省下钱订《少年文艺》。”妈

说：“省一碗胡辣汤订不了一年《少年文艺》。”我用手揉捏着衣裳角，

咽了一口唾沫，默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