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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娘从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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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从乡下来了，娘一进门，屁股还没坐稳当就发现女儿家客厅的沙发换了位置，娘端着茶来不及喝就说：快来我给你搭手，把沙发换到原来呙位置，这样摆着不蜗业。说着就站了起来，准备动手。别，别动！女儿急忙说。见娘已拉开了架势，女儿只好又说：你家里的东西你随便摆娘听出了女儿的意思，悻悻地坐下，娘不拿自己当客人。

女儿知道娘在乡下时饭吃得早，就准备给娘做饭。娘说：我肚子不饥，你大一天饭紧火得很，刚晌午，就转来转去说两点咧。我说：知道！勾子一天就像马勺掏哩！

娘是一个快言快语的人。女儿知道，娘要是来了，她走到客厅，娘就跟到客厅，她走到卫生间，娘就撵到卫生间。娘攒给女儿的话不但多得说不完，而且还特别喜欢三番五次；娘是一个整齐的人，娘见女儿家的东西没放到该放的地方，娘就忍不住要说。不管女儿已多大，娘都忍不住要教导她；娘是一个勤快的人，娘见不得女儿睡懒觉。女儿说她上的是夜班，晚上睡不好。娘说：一夜不睡，十日不安。娘死活都想不通世界上还有这种班；娘是一个节俭的人。娘见了剩饭、不新鲜的水果，怎么都舍不得倒，不但自己消化，还老是不忘对女儿忆苦思甜；娘是一个传统的人，娘见女儿穿的裙子露出了大腿，老忍不住要给她往长里拽。女儿圣诞夜和同事们出去蹦迪至凌晨三点，娘披着上衣坐在客厅等到凌晨三点。娘说：出了奇了！一个女人家，半夜不回家！

女儿在电话中得知娘要来时，就打算严肃地跟娘谈谈。她的心思现在全部在她正创作的长篇小说中，不论是在洗脸还是在做饭，她都在构思她的小说，在理清小说中人物的关系，在编织她的故事。她不想、也不能被打断。她现在没有时间观念，有时写一个通宵，别人起床时她才准备睡。吃饭也不按时，饿了就随便弄一点，甚至没有碗盛饭了才想起洗。至于家里的卫生及要洗的衣服，那都成了她写作过程中需要调节、放松时的课间操。这种生活状态与娘的生活习惯绝对背道而驰。

她准备跟娘谈谈，想让娘配合。

娘听她这么一说，就把刚要出口的话使劲往回咽。突然，娘眼前一亮，娘想起了她去年来时见外孙拿的少儿版的《红楼梦》。娘说：把你外《红楼梦》给我，没事了止心慌，电视上外《红楼梦》撩很。

娘要看《红楼梦》?！女儿心想，只要娘有事干就好。

娘说，你把外四本《红楼梦》都给我。

女儿在书架上找出精装版的《红楼梦》给娘。心想，娘是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农村女人，娘居然就要看《红楼梦》！?

咦！迭这厚！娘说。

还要四本！就这一本，够你看一年了！女儿笑。

饭时，女儿放了张CD，是音乐风光的笛子独奏，用以缓解疲劳。顿时，《苏武牧羊》的长笛深邃而又迂回婉转地满屋子舒缓流动。悦耳、清新，宛如天籁之音。娘听得如痴如醉。咋这好听，回去时给我带一个。

女儿第一次发现，娘的内心世界竟如此丰富，丰富得如同她那家常的、鲜活的不时从嘴里蹦出来的话语。那可是女儿创作的语言源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