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峰的社会变迁 .pdfVIP

远方有炮仗的响，稀稀落落。在逐渐凋零的中国北方农村，灶马

振翅声于除夕之夜响起，这是一年中最热闹最具有烟火气的时刻。如

果站在平阔的高处放眼望去，灯火通明的的房屋一年比一年稀少，仿

佛是欢乐在衰败中的坚守。中国城市化是大势所趋，城市人口的增加

背后是农村活力的急剧丧失。经济飞速成长，社会方方面面也在发生

深刻变革。

2018年腊月三十晌午，邹哥驾着他两年前买的凯迪拉克轿车驶

进中国北方赤峰市下辖的一个村庄。这个村庄，是他的家乡。轿车平

稳而缓慢行驶在乡村狭窄的水泥路上，两边是干净整齐的砖房。墙面

被统一刷成了白色，每家门口都贴上了相应的门牌号，与通常意义上

农村脏乱差的形象不同，这个村庄似乎正式走在现代化的路上。然而

深悉此事的本地人知道，这是这两年集中治理的结果。“村村通沥青

水泥路”工作口号虽然在“十一五”时期就已响起，但乡村基础设施

是个极为浩大的工程，地方财政不足以一次性全面展开，尤其是经济

条件一般的三四线城市，无论什么拨款都要斤斤计较、瞻前顾后。

2014年时任国务院总理李克强考察内蒙古，重点调研了赤峰农村状

况，可谓近几年赤峰乡村建设的转折点。从那时起地方拿到了中央的

大量支持和援助，赤峰市人大也把农村基础设施建造和棚户区改造纳

入“十三五”规划中，市委更是大手一挥，号召全市形象改颜换貌。

本来是惠民利民的好事，很多村民却不以为然。“还不如直接把

钱给我们，整这些没用的。”就农村来说，下午是个闲得发慌的时间

段，村民会聚在一起打牌或者聊天，这次的国家政策，他们有自己的

看法。邹哥家的房子就是在政府的资助下新盖的，原来的土房是“危

房”，迫于政绩压力，村委书记亲自来做工作：不仅要盖新的，原来

的房子必须拆掉，影响“村容”。因为要改善两位老人的生活环境，

邹哥也很乐意掏这几万块钱。其他人情况却并非如此，老孟老家里已

经没人了，但还是要掏钱整改，如果新修的房子不能卖掉，这个政策

反而成为了负担。邹哥、老孟等算是真正意义上离开乡村的一代人。

自改革开放以来，数亿农村人口涌入城市，气势滂沱，这并非一蹴而

就，而是有着明显的阶段性和层次性。农村人迁往城市，需要周边城

市完成产业升级，留出大量岗位吸收劳动人口，因此伴随着十届、十

一届政府时期的经济超高速增长，村庄里的年轻一代得以有机会就近

进入城市。彼时，国务院已印发《关于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

中小学大合并浩荡展开。经验表明，学校是影响地区人气的重要因素，

乡村里空荡荡的学校，仿佛盛夏中的萧条。新一代带着孩子成为了市

民，他们更在意的是城市生活，旧农村的整顿革新意义不大，何况他

们心中早已默认老家的逐渐消亡。

繁星洒满的夜空，很快被炮仗的烟幕掩盖。在农村，传统春节的

程序完备而充足，这得益于老一辈对皇天后土的敬畏。邹哥一家一边

唠着家常一边包着饺子，央视春晚作为背景音从不缺席。央视春晚收

视率的逐年下跌映射出国人的新年感受走向多元化，央视再也无法把

新年气氛拢在一起，荧幕里永远演绎着别人的新年，而邹哥过着邹哥

的新年。桌子上各式菜肴，大部分是提前在饭店买好的，在家中烹饪

既麻烦又花时间，如今越来越流行直接在饭店订菜，“匆匆”过个年。

10年以后中国餐饮行业规模稳步增长，社会分工更加精确和效率，

越来越多的人就餐问题不再自己动手，而是直接靠饭店解决。这在城

市里司空见惯的情形甚至蔓延至一个微小又衰落的农村，中国人平均

消费水平的提高就是生活方式的巨变。

农村最常见的现代娱乐方式是什么？是看电视。2008年全球金

融海啸，政府为刺激消费，在年底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家电下乡”计

划，其中电视机是重点产品。邹哥老家的电视机完整见证了时代变迁，

最早的黑白电视能让小孩一辈啧啧称奇，之后彩电从“小脑袋“换成

了“大脑袋“，再小步快跑从小液晶步入55寸大液晶。电视机潜移

默化成为外界观察农村消费力的参考，诚然，农村居民花钱意愿还是

比较强的，这最主要原因就是，村民的收入增加了，改善型消费的需

求在增加。电视是农村生活不可或缺的部分，其普及被认为代表着地

区生活水平。

邹哥决定多陪老人一段时间：一直在老家待到初二，姐妹回娘家

探亲的日子。大家一起吃顿饭。那天亲家们总是大包小包，大都是牛

奶和保健品。他们一代基本都经历过营养不足的日子，哪料到世事变

迁，一眨眼就步入了“营养过剩”的时代。中午的聚餐是年关最后的

盛宴，也是两位老人一年中最幸福的时刻，缺如此短暂。下午所有人

将纷纷返回城市的工作岗位，下一次回来可能是年中，也可能是又一

个除夕，无论如何，这个乡村又回归到只有老人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