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语文文摘社会身上的文化.doc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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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文化

20年前，在上海一辆拥挤的公共汽车上，一个工作人员起先查票。查票很宁静，工作人员只对乘客点一下头，乘客看一眼他的胸牌，便从口袋里取出票来。工作人员马上用红铅笔在票上划一下，便把脸转向另一位乘客。整个过程，几乎没有一点声响。

最终，有一位中年乘客拿不出票来。工作人员说：“逃票要罚款。”

“逃票？”中年乘客激烈起来。因为一个“逃”字，完全解除了遗忘的可能。听起来很刺耳。他看了一眼四周人的脸，发觉大家都有点幸灾乐祸。乘公共汽车太枯燥，人人都期盼着发生一点与自己无关的事，解解闷。

中年乘客这一看就更愤怒了。他拿不出票，却要快速找到不是“逃票”的理由，而且不仅仅要劝服工作人员。还要劝服四周全部的人。他憋红了脸，慌张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塞给工作人员，说：“你看我管着多少人，还须要逃票？”

他在摸名片的时候无意中遇到了放在同一口袋里的一个银行存折。千不该万不该，他尽然把这个存折也塞到工作人员手里，说：“你看看这个，我还用得着逃你的票吗？”

当年的工作人员很有修养，既没有看名片，也没有看存折，而是礼貌地把这两件东西塞回到他手里，说：“这与职位、金钱没有关系。上车买票，是一种城市文化。”

“文化？”中年乘客受不了当众被教化的情景。何况又扯上了文化。他不知怎么回应，便说：“你还给我说文化？我儿子已经是硕士……”

这一下，整个车厢都笑了。大家也不清晰这儿怎么冒出来了文化，只是在笑这位乘客说不过人家的时候，拉出儿子来做救兵。

20年过去了，社会改变天翻地覆。好玩的是，那次公共汽车上出现的最终一个概念——文化，已成为人们区分荣辱的第一防线。

据调查，目前多数城市富有家庭之间最大的攀比。是孩子的文化程度。

据调查。目前多数退休人员晚年生活质量的差异指标，除了健康，就是文化。即有没有戏剧、音乐、文学、书法方面的爱好相伴随。

这儿所说的文化。就是每个人身上的文化。

过去，每个人身上的文化只有文化界里边才会关注，现在，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关注了。但是，当大家都在憧憬文化的时候，怎么来处置落到自己身上的文化。也就变成了一个问题。

而且，这个问题变得越来越迫切，越来越重要。

我认为，一个人身上要拥有真正的文化，首先应当不再“扮演”文化。

真正有了文化，就不会再“扮演文化”。这个道理，一听就明白。这就像真正的功夫高手不会一边走路一边表演拳脚。因此，我们或许可以靠着是否扮演。来揣测真假和深浅。

我想起了两件小事。

许多年前，我曾经组织过上海人文学科闻名教授的一次聚会，《英汉大辞典）主编、复旦高校外文系的陆谷孙教授也应邀前来。许多教授看到他来了就纷纷围上去，其中好几个对他说话时都夹着英语。但他，从头至尾没说一个英语词。因为在他看来，那次聚会，从内容到人员，都没有讲英语的理由。而他。更没有理由去表演英语。

还有一次，东北某地聘请我和当时还健在的汪曾祺先生担当文化顾问。聘请仪式上的发言者或许考虑到我们两人都写散文，便美词滔滔。汪曾祺先生明显有点受不住了，便边听边轻声地把那些话“翻译”成平常口语。像一个语文老师在当场改错。他的年龄。使他有资格这么做。发言者说：“今日丽日高照，惠风和畅”，汪先生马上说：“请改成今日天气不错”；发言者说：“在场莘莘学子，一代俊彦”，汪先生马上说：“改成在场学生们也挺好……”

这就构成了一种幽默效果，现场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发言人不仅没有生气。而且以自嘲的口气感谢汪先生，说：“您老人家已经在做文化顾问了。”

一听就知道，汪曾祺先生和那位发言者，谁更有文化。那位可爱的发言者唯一的毛病。是在“扮演散文”。

因此，我一再告诫学生，拥有文化的第一证明。是不再扮演文化。

根据这个标准，我们可以省察四周了。

一个真正拥有文化的人，不会扮演“当代名士”。他不会写着半通不通的民国文言，踱着不疾不徐的遗老方步。数着百年文坛的散落残屑，翻着笔迹草率的谁家信笺，又矜持地抖一下宽袖。

他也不会扮演“历史脊梁”。不会用嫉妒来冒充正义，用诽谤来展示英勇，用疯话来显露风骨，顺便再从电视剧中学一点愁闷的眼神，慈爱的笑容。

他也不会扮演“文坛要人”。总是迟到，总是早退，总在埋怨，“部长又打来电话，近期有五个论坛……”边叹气边摇头，像是实在受尽了熬煎。

我曾从一个文艺刊物上抄录过这样一段论文：“……巴尔特消解了索绪尔的符号理论，认为作品是单数，文本是复数，但那文本也是一种元语，福柯则认为不必复现创建主体的荣耀，宁肯归于薄暮时分的荒芜……”

许多挚友认为，这种论文太艰深，没有考虑到广阔读者。我则要以内行的身份判定，作者完全不懂自己所写的任何一个概念。只是在“扮演艰深”，恰恰是想吸引广阔读者。

种种扮演，本该很累却尽然不累，缘由是同道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