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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酬愚

许多怀疑是我上学读书的时候就有的,我那时候是个好学生。不敢反对,因为我知道我的谬论一出,老师会勃然大怒,因为祖宗的话,圣贤的书,是不容质疑的。

今日我走出校内了,我还是觉得书里的话不尽然对,许多问题值得商榷。不懂就问,这也是先师说的。

比如《愚公移山》。

在《列子·汤问》里有个传闻,有位九十岁的老人愚公,苦于太行、王屋两座大山阻行,出入不便,他召集全家协商搬走这两座大山,得到全家人的支持。愚公不顾智叟的讽刺,带领全家人挖山不止,用簸箕把土石运往渤海之滨。天帝为他们的吃苦精神和英雄气概所感动,派了两个大力神把两座大山搬走。自此,愚公家门前四通八达。

这个故事读完以后我就质疑“天道酬勤”这话了。我想准确应当是天道酬愚。

首先,这个九十岁老翁,在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年轻的时候出入不觉得不便利,到老了,自己无法动手搬山了,也出不了门了才觉得不便利,是不是有借自己是一家之长,可以发号施令,吩咐别人干活儿而自己躲避劳动的嫌疑?他年轻的时候确定身强体壮,爬两座山心不跳气不喘,自然不觉得麻烦,但年纪大了若再想翻山越岭,确定力不从心。人老了不认命,不承认现状,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方说含饴弄孙,却去异想天开要搬山,是不是老年痴呆的详细表现?

他召集全家开会要求搬山,全家尽然还对这一明显有悖常理的事情表示支持。一家大小几十口,莫非没有反对看法?为什么不提出个更合理有效可行的方法?比如说举家移民?原委是移民易还是移山易?我于是感觉全家表面上有民主生活,内里却不是不动脑子的愚忠就是包藏祸心,怕遭打压或报复而不敢明言。家长不行能恒久正确,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家长,我们是善谏还是盲从?是从善如流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邻居智叟是个明眼人,尖锐提出该安排的不行行。愚公的回答更有意思,“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这个很有“我的江山无穷无尽,我的思想万古长青”的意思。一个耄耋老人尽然还有如此雄心壮志,入土以后都妄想管理全家,还要将自己的愚蠢写进家谱,妄图让后人将愚蠢发扬光大,你能管你在的这一世,莫非你以为你也能管你都人土以后的身后事吗?

我以为所谓家长,其实就是主子,所谓孩子,其实就是客人。主子对客人的看法应当是,我款待你好吃好喝,我让你在我这里过得舒心,某天你要离去,我也不能强留。我只尽主子的义务和本分,怎么可以把客人当成自己的私有产品?我可以将孩子划归我的自留地吗?我可以将我的未实现的愿望强加给孩子吗?我自己不能光宗耀祖。我可以要求我的孩子继承我的遗志吗?这里我看到了典型的中国式家长的作风和思维方式:我给了我的孩子生命,所以他是我的,我要钳制他的思想,我要限制他的发展方向,我给了他吃喝,他就要按我的意志去活。假如我的父母是这样,我会告知我父母,你把我命拿回去好了,就当我不曾来过。父母总说我们含辛茹苦……我同意。但这苦不是我强加给你们的,你们可以选择要我还是不要我。以后我也有孩子,我也会含辛茹苦,这就叫轮回的报答。我感谢你们赐予的生命,但请不要逼迫我做达不到的目标。

这天帝也是个昏官,尽然还被这老人的妄想所“感动”。感动是要专心的,不是仅仅为个表面。怪不得人都喜爱做点儿表面文章,无论内里是对是错,只要场面排场,一大家几百口排着队运土,浩浩荡荡,大家一齐喊着劳动口号,说不定还有“解除万难,争取成功”的英志气概,始终将队排到渤海,就那一瞬间的震撼就叫领导天帝头脑发热了。假如我是天帝,而我又将山替愚公移开,与其说感动,不如说是对搬山子孙没有选择的劳动的怜悯更好。

天帝利用职权把本应当在那个位置上的两座山搬走了,移到别处去。便利了愚公一家,却苦了现在太行王屋脚下的人。那些人何辜?仅因领导的一次感情波动而世代出入不便。第一次吃河豚的人总是英雄,可以载入史册。假如后来的每户人家都因太行不便而挖山,天帝因已经感动过一次了,恻隐过一次了,对后面的同样故事便麻木不仁。所以淘金要趁早,别人咬过的馍不好嚼。别人做过的文章,不能拿来为自己著书立传。

一念之差,全盘皆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