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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的方向

母亲喜爱养花，阳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盆，四季的轮换里，总有花儿是绽放着的，如此，阳台里始终充盈着春意。另外，有几盆花是放在母亲的卧房里的，那几盆花是同一品种，母亲也叫不出名字，多次的搬家，无论是同城里的迁移或城市间的辗转，那几盆花母亲都没有抛弃。

那几盆花只在每年的夏季里开放，花期半个多月。花朵并不稀奇，比指甲略大些，一圈的花瓣，中间是橙黄的蕊，形态上像极了缩小的葵花。它们通常是三五朵聚集成簇，有一种极浅极淡的香，只在寂寂的夜里，万虑皆宁的时刻才能感受得到。这种花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固定地朝着西方开放，无论怎样地挪动位置或转动花盆，都不能影响。母亲就这样珍宝似的把它们放在卧房里，不离不弃。

母亲对于养花有一套独道的阅历，不管什么花，在她的调理之下，都显出一股子活泼劲儿来，常让她那些老姐妹们欣羡不已，总有很多人慕名上门来取经，或讨花桠和花籽儿。母亲的养花爱好是受姥姥影响，或者是遗传使然，少年时曾和母亲回她的老家探亲，姥姥家在一个很远很远的乡村，几乎养了一屋子的花，院子里也栽得满满的。那时我就发觉了那种母亲至今珍爱着的花，想来是姥姥送她的了，问母亲花名的时候，她含笑说：“你姥姥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呢！反正我老家那边，这种花是很常见的！”

母亲卧房里的花，起初在守望老家没有搬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我记得是五盆，后来我高校毕业后，就成了六盆，而搬来这里后，又多出来一盆，成了七盆。细致回想一下，几乎是以每十年一盆的速度递增着。直到去年，发觉那花变成了八盆，几乎摆满了卧房里的窗台。算起来，去年正是搬来这个城市的第十年了。而母亲的那些老友中，却极少有人知道这几盆花，母亲也从不给她们看，好像那只是她自己的隐私。

母亲卧房里的窗户恰好是向西开的，那些花儿摆在那儿，每年夏季开花的时候，那些花儿便丛丛簇簇地向着窗外，很像隔窗远眺的样子。在它们的花期里，母亲留在卧房里的时间就多了，经常是坐在床上，向着那些花儿，也不知是在观赏花儿的开放，还是看向窗外。那眼神飘忽着，仿佛很近，又好像很远。

去年年末的时候，母亲回了一次她的老家，给姥姥过八十大寿。也有好几年没回去了，临行前显得很是兴奋，好像不管多在年龄的人，一想到要见着自己的母亲，都表现得像个孩子，是啊，不管多大，在母亲面前都是孩子吧！母亲一个劲儿地嘱咐父亲，卧房里的那些花几天浇一次水，每次水量是多少，直到父亲都能背得出来，这才放心而去。而阳台里那些花儿的照看问题，母亲却是一句没提，任由父亲去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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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回来后，很兴奋，有一种满意的神情，不停地说着姥姥的身体很棒，依旧服侍着一大院子的花。也难怪，八十岁的人了，能有这样的身体和精神，作为子女自然快乐华蜜。心里突然一动，姥姥八十大寿，而母亲的花儿正好是八盆，回想起来，好像真的是随着姥姥每十岁的增长而增多一盆。于是笑问母亲，母亲看向那些花，说：“对呀，就是这样，你姥姥每长十岁，我就多种一盆！”一瞬间突然明白了母亲为什么钟爱那几盆花了，那些花是母亲从家乡带出来的，是姥姥曾栽种下的，母亲珍爱着它们，其实是对姥姥的一种思念，一种祝愿。

有一天在网上，无意间闯入一个花卉论坛，各种花草的图片琳琅满目。素来对花花草草爱好缺缺的我，刚要关掉网页，突然，仿佛闪电般，一个熟识的画面就划过我的眼睛，正是母亲卧房里的那种花！于是连忙点开，看它的介绍。上面说，这种花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状况下，都是向西开放，并分析了一大堆的缘由，心里涌动着一种巨大的感动，因为我最终知道了它的名字，那是一个让人悠闲神飞、魂牵梦绕的名字——望乡。

那些花又到了花期，母亲依旧在守望着，目光温柔地摩挲过那些小小的花朵背影，然后投向西方。而远远的西方，隔着山，隔着水，隔着风雨云雾，有母亲的家乡，有母亲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