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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活法
“静湖”其实只是一个水库。念书时,我们在这实行过一次野炊,大家一样将它命名为“静湖”。
这里风光怡人,站在山崖俯瞰,湛蓝的湖水就像一颗蓝色的钻石,镶嵌在青山的怀抱,蓝的天、白的云、红的花把“静湖”点缀得如同世外桃源。
在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们来到这里,置身于自然中,大家都变得忘乎所以。男同学脱鞋卷裤到处捉鱼、摸田螺、捕田鸡。女同学挎着篮子漫山遍野地采野菜、摘山花,欢声笑语,一时间把安静的湖面搅得云天裂开。
我的任务是烧火。于是,选一块背风的地方,挖一个土坑,摆上几块石头,架上锅。接着往灶内塞进几张旧报纸,点着后,扔进几根柴。
火着了,有气无力地烧着,急得我趴在地上,鼓起腮帮用劲吹,可每吹一下,也就冒了几缕淡蓝色的火焰。
班长走了过来,他从灶中抽出了几根柴,又摆布几下,火苗“呼”地一下就窜了上来。看着满脸怀疑的我,他笑着说:“记住,人心要实,火心要空。”
好些年过去了,随着年龄增长,愈来愈感到言之有理。
毕业后,走进社会,初涉人世时总认为,人生是一个充溢自己,完善自我的过程,不断努力,舍命地干活,终日劳碌。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树老了,人乏了。
不久前,母校实行校庆,热闹过后,我们相约齐聚“静湖”,再度野炊,我的差事还是烧火。
山照旧清幽,水还是那么澄静。惋惜,从前同窗已少5人。连当年待我像大哥一样的班长,也成了隔世之人。
去世前,他是一家木雕厂的厂长,接近春节时,去北方购买原材料,为了赶时间,也为了节约开销,他与司机轮番开车,日夜兼程地赶路,终因疲惫过度,出了车祸。
火熊熊地烧着。锅里发出了嗞嗞的响声。我打开锅盖,只见锅中水面回旋,水泡上飘。我拂去了水面上的杂质,舀出了澄清的水,向前走了几步,以水代酒将它酹在地上,祭祀这位可敬、又可悲的老班长。
他是可敬的,曾被誉为当地民营企业的一面旗帜。同样在他身上,也体现了我们这代人的可悲之处。生在困难时期,长在动乱年头,我们失去的太多,总想捞些回来。他曾直言不讳地说:我是用加法来衡量人生,日积月累地发展,滚雪球一般地赚钱,把失去的都夺回来。可是,人生的皮囊是装不下太多的东西,饱和了,裂开了,也就完了。
耳边传来了同学们的“叫骂声”,不知是哪位好事者瞎折腾,往灶里塞了一堆柴,将燃烧的火焰硬生生地压了下去,我连忙走过去,像班长当年那样将多余的柴火拎出来,重新架好。随着一片欢呼声,火再度旺了起来。
我独自坐在灶前,观赏着自己的杰作。一道道黄色或蓝色的火舌跳动着舔着锅底,一根根木柴在燃烧中慢慢地变黑,成炭、成灰。
望着一根根木柴燃烧的过程,我想起了一件事。临来时收到一个同行发的短信:我已退休,有空来家中品茶。
我知道如今流行“新退休主义”,它的主要特征是:一些“才子佳人”,年轻有为、事业有成之时,却从急驰的生活轨道上从容走开,过起了优雅的“退休生活”。
对此高论,我曾很不理解。如今才悟到这种活法。暗合班长所授的“八字箴言”。
人心要实,就是坦荡地面对现实。事业有成之日,也正是“娥眉”遭妒之时,面对一堆“莫须有”的罪名,他们既不争,也不忍,挥挥手把自己炒了。当“人生的加法”充塞于耳时,他们则独树一帜地提出:人生的减法。金钱再多,够用就行;房子再大,够住就行。回到家中买菜做饭,喝茶闲聊,过着一种实实在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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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的养生之道是谓虚心养神。针对拥挤淤塞的心灵,该清理就清理,该舍弃就舍弃,淤清了,舒通了,一身轻松地闲逛在恬淡虚无的境界,“节嗜欲,戒喜怒”、“常含乐意不生嗔”,开心地活着。
这就像眼前这簇燃烧的火焰,抽出多余的木柴,火心空了,氧气足了,火自然就旺了。
惋惜,我的老班长,自己却未能悟出此话中的三昧。结果“终日只恨聚无多,聚到多时眼闭了”。
野炊起先了,在“年轻的挚友来会面”的歌声中,我们一起举杯,仰视着秀丽的山川,面对着鬓发渐白的从前同窗,我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由衷地感到: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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