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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花的岐路（二）

三

公园的大门早被一群高校生用大字报封死。他们指责这里是“少爷小姐消闲享乐的乐园，是阶级敌人躲避革命的避风港，是培育资产阶级情调的温床”……大字报白纸上的墨笔字，个个都有椅子面一般大，拉开一种不行侵扰和违背的架势。此外，还贴了一张学生们自撰的要“恒久”禁园的通令。

几个月来始终是这种样子。公园的工作人员改从一个窄小的旁门进出。园内的野草都快长疯了。

昨天是国庆节。大批学生和工人群众组织来这里搞庆祝活动。人们喊着：

“放屁！谁说无产阶级不准进公园？”

大门就被轻易地冲开了。那张禁国令的有效期只好截止到昨天。

今日是十月二日。天气好。无论阳光照在脸上，还是风吹在脸上，都柔软而舒适。郝建国的连队在这里庆祝国庆，随后就分散活动。白慧和六七个女同学分开上了两条船。她们都不会使桨，几个人的胳膊全累酸了，船离岸并不远。

两条船上的姑娘们相互打闹着。使力撞船头，往对方的身上撩水。杜莹莹满脸水珠。她肥胖的手指合拢起来没有缝隙，象只勺儿，把对方一个姑娘的上衣泼得湿淋淋的。长时间来，她们始终肃穆地板着面孔，头一遭儿这样快乐打闹，笑得也那么尽情。

唯有白慧没笑，孤零零坐在船尾，身于朝外，光脚丫拨着凉爽的、滑溜溜的秋水。船儿摇摆，撩起的水珠儿溅在脸上，她一点也不觉得，聚精会神地望着远处出神了。

爸爸的景况愈来愈不佳。他在厂里仔细做了十多次检查。对过去工作中的缺点错误，做了肃穆的自我批判。工人们认为他的话实在，没有虚假和藏藏掖掖的地方，看法坦白恳切，历史又清白，可以通过了。但总有不多的几个人和爸爸纠缠不休，抓住爸爸的缺点错误不放，在爸爸的检查里挑毛病，说爸爸是工厂里“修正主义路途的代理人”、“顽固不化的走资派”、“死心塌地的黑帮分子”，非把他打倒不行。好象他们几个是和爸爸有私仇的冤家。他们甚至说爸爸是“反革命”，并把这样的大字报贴满工厂内外，也贴到家门口。白慧又气忿一又胆怯 。她怕不明真相的邻居、挚友、同学、路人真把爸爸当做“反革命”看待。她不敢到别人家串门，连学校也不常去了。爸爸明明是老革命，为什么偏说他是反革命？她气极之下，写了一张支持爸爸的声明。声明上面对外人公开了爸爸和妈妈光荣的历史。她要把这张声明盖在家门口的大字报上，还要找那些人去辩论。爸爸火了，和她吵得厉害极了，骂她“帮倒忙！”爸爸始终没对她发过这么大的火，好象要把心里憋着的闷火全泄给她似的。她委屈又赌气地把声明撕了，哭了一夜

这期间，白慧的同学们发生了分歧。那个矮个子的副排长马英认为郝建国前一段时间的做法“打击面太宽”、“”动手打人不符合毛主席的一贯教育“等等，在连部里与郝建国吵翻了。运动前郝建国做团总支副书记时，马英担当过支委，还做过一段时间的总支书记。他俩和白慧关系都不错。郝建国的工作实力和组织实力很强，又始终特别肯千，把学校当做家似的，因而深受马英的敬佩和信服。这一点，郝建国都曾开心地感到了。现在马英这样指责他，他受不了，便骂马英”攻击革命小将“和”替牛鬼蛇神翻案“。两人分裂了。马英不再到学校活动。白慧站在郝建国一边，因为郝建国在她眼里始终是个充溢激情、虔诚的革命青年。然而马英的观点无形中遇到了白慧心里的那件事。

伤快结痴了，此刻又在药膏下隐隐作疼。

现在她脑袋里象打仗那样太混乱，没实力给那件事作出结论。

她在摇摆的船上。同学们笑得那么响，她一点儿也没听见。白得刺眼的阳光在坦荡的湖心闪烁一片迷乱的亮点。

杜莹莹战胜了邻船的女友。对方笑嘻嘻地倒戈了。杜莹莹要跳到邻船上，慰问那几个湿淋淋的败兵。她站在船边刚要跳出去的一刹那，眼底下漾动的水波使她胆怯 了。但重心已经出去，慌乱中她用劲一蹬船舷，人扑过去。只听“噗通”一声！

杜莹莹没有落水，她蹿到了邻船上；这边的船猛烈摇摆着，船上的两个姑娘站不住，都蹲下了。但船尾白慧坐着的地方却是空空的了。

“哎呀，白慧掉下去了！”

“哎呀：哎呀——”

“快救人呀！”

只见水面上突然涌出白慧的黑头发和一只白白的手，胡乱抓着；跟着又象水底下有人拉她似的，沉下去不见了。白慧不会游泳。船上的几个姑娘也都不会游泳，急得向四外大声呼救，声调都变了。杜莹莹又哭又叫……

岸边有人跳下水，奋勇游过来。幸好船离岸不太远，来人飞速赶到。翻身一个猛子扎下去，水面留下两个漩涡。跟着咕噜咕噜漂上来一串气泡。很快，人浮现来了。一个蓝色的，一个绿色的。白慧得救了！

这人把白慧托出水面，姑娘们抓住白慧的胳膊拉上船。这人也上了船。

在船上，这人帮助白慧吐出两口水。白慧没有昏迷。她满身是水，倚着一个同学的身子，伸开腿坐在船板上。她扬起了挂着水珠的眼睫毛，直视着救了她的人。

同学们也才留意到这个见义勇为的人。

原来是个青年，高个子，模样普一般通，却显得挺淳朴；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