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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之今昔（散文）

除了日子每天都是新的，还有什么可以四季常青？

门前的那棵老槐树，叶子青了黄，黄了又清，树上的年轮，宛如岁月刻在树干上的印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和生命的历程。岁月把印记刻在了父亲的额头，那一条条曲折不均锈迹斑驳的印迹，饱经风雨，历经沧桑，爬满了父亲的面容。

父亲常常在橱柜里储藏了五谷杂粮，金黄的玉米糁子、颗粒饱满的扁豆、光泽诱人，仿佛金色珍珠般的黄米，还有散发着面香的青稞糁子……父亲说：“过日子呀，论吃还是家常饭，论穿还是粗布衣”。是呀，家常饭，粗布衣，是平民百姓过的日子。

前不久，父亲做了个小手术，在我家小住几日，吃完饭，我开玩笑说：“爹，好久没见你舔碗了”，父亲二话没说熟溜地把自己的碗舔得锃光瓦亮，我的两个孩子笑得前仰后合，小宝说：“奶奶，爷爷的碗根本不用洗，干净得很”……孩子的这句话，惹得父亲和母亲都笑了，而我能明白，这笑声里，更多是父亲对曾经艰难岁月的回望，被触动的那根弦，刚好在同一个频率上，撩拨着忆苦思甜的旋律。

父亲出生在20世纪60年代，也就是他们所说的饥荒年代，对于十口之家的后厨大师——奶奶，总是把少得可怜的面粉、计划了再计划，算计了再算计，想办法尽量每顿饭人人能挨上一碗。因此，每顿饭，如果捞去其中的洋芋疙瘩、红薯片、野菜外，几乎清得可以照出人影来。即便这样，玉米粒或是洋芋汁依然会粘贴在碗底、碗边，于是，舔碗便成了饭后的一项必要工作。

曾几何时，父亲坐在门前的大槐树下，吃完饭，我等着收碗让母亲洗，而父亲的碗没舔，表示饭没吃结束，只见他左手拿着筷子，右手大拇指和其他四指巧妙配合，碗在手中像耍杂技似的灵快地转动着，伸出舌头，轻轻搭上碗壁，有时舌头不动，有时稍迎着碗转动的方向，轻轻一摩擦，沾在碗壁上的汤汁便卷进了舌头。父亲添碗这个动作，在我眼前整整上演了二十多个年头。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舔碗，对当时正是吃饭长身体的父亲而言，就是恨不得能从碗里再舔出些汤汁来填肚子；对我来说，就是一家人勤俭持家的体现，更是珍惜粮食的一种诠释吧！而现在的人对添碗的理解也许更多是“不雅”。

父亲说，有一年他外出打工，遇到的那户人家，吃完饭，碗都不用舔，他就想，啥时候自家的日子过得不用舔碗，可见不用添碗是一家人从饥肠辘辘迈入解决温饱问题的标志。

后来，稍稍“富”起来的国民，觉得添碗是一件丢脸的事，就跟之前觉得餐厅宴席后打包被人取笑一样，饥饿抽打肚皮的感觉渐渐淡出历史的舞台，舔碗的美德从80后基本失传。唯有用这些文字来记录对生活的敬意，也向曾经与命运抗争所有舔过碗的父辈们致敬。

人生就是一场拉锯战，咀嚼生活，品味人生，除了翻新的日子，还有艰难岁月里泛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