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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并非风花雪月

话题是由女儿太阳起先的。讲到太阳看世界的天真和投入，她笑得相当肆意。她的脸庞微微地泛出潮红，一头长发不再披散，而是精致地挽着髻子，我仿佛才真正意识到，坐在面前的陈丹燕，已经不是那个文字中间有一些些落单的文学少年，那个仔布长裙的单薄女孩，而是一位中年妇人，一位10岁孩子的母亲了。?

那是初春一个乍暖还寒的天气，我们坐在淮海中路的“enjoy”咖啡馆，地点是陈丹燕挑的，或许因为她常常在这里作采访，也常和友人在这里小聚。光明的店堂内，背景音乐恍惚地飘啊飘，春日里细碎闪动的树影，就静静地投映上那张脸颊，久久不去。?

这样定格的影像，却让我回想起陈丹燕多年前的一张照片，白的确凉上衣的女孩吟唱着《5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充溢了细腻和绮想，以及一点美丽的愁闷。那时，披散着自由长发的纤细女子，总是伴随着清灵水净的文字，在俯首低回间诉说女孩家的心事。那些故事里是“阳光的气味，草的气味，以及单车吱嘎嘎的铰链声”。?

因为我这样长大?

“其实我心里特别地感谢命运，它使我在这一生成为一个作家，让我得以诉说自己的心得。”陈丹燕扬眉说当年的她，在意的只是文艺的触动惊心，虽然是文革期间成长的孩子，但文革的灾难却成就了她的敏锐，成就了她后来屡获殊荣的自传体小说《一个女孩》。天性中深具渴望翱翔，渴望精神家园的潜质者若她，面对寂静的现实不止是失落，还有抵制。“我特别不喜爱学工……做了很久，做出一个零件，可是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啊，我甚至不知道它会被支配在哪里，能派什么用常”——或许，写作在她单纯而又幽深的身世，即是天经地义的际遇。拥有红军经验，并也明达宽容的父母，放任心爱的小女儿以自由的空间，让她去做一个至少在性情、爱好上的“自由人”。于是，在人人甘当一颗螺丝钉的从前，这个有一点苍白的纤弱女孩，就起先轻轻地翱翔，轻轻地吟唱。?

在《为什么写作》里，陈丹燕说：“在少年时代，慢慢面对越来越近的生活，心里的新颖 、惶惑和惊慌、不确定，总是像湍急的河一样地奔腾着。”“那时候，特别希望遇上一个才智而温厚的女人。”她没有遇上那个女子，然而长大以后，她做了少年时代自己幻想中的女性。“曾是一个渴望书本的女孩，那就是现在写作的一个硬实的基础，它包括了现在全部的关切、疼惜、理解以及力所能及的帮助。”从80年头以后长起来的女孩子，或多或少地受了她的影响，心思都会特别纤巧细致一些，而她作品所触及的，是全世界成长中的少年人都会有的心情。这种心情是如此的本色，难怪在尚未有太多辨析力的时候，就有人把她当做偶像来爱了。在大雪纷霪的小年夜，会有清瘦的女孩子抱着她的作品，从闵行郊区跑来请她签名。?

然而她不愿做偶像。“我并不完备。赞扬是一种压力，我怕赞美膨胀了那狭隘的虚荣心。”“我不认为自己特殊，我只是一个太一般的人。”“——或许，一起先是立意要特殊的，然而越来越学会了宽忍，也学会了化解的方法。”事实如此，她根本不去营造那种她赐予给读者的，童话化和志向化的氛围，她毫不掩饰自己教女儿如何锱铢必较，在谈及本地的世界名牌时，她也会脱口而出“价格的殖民性”。她的人世烟火的心态是由衷和安静的，她了解自己的实力和弱点，所以她不张扬，精细、仔细并且努力，生活中的她，实在是一个懂得趋利避害的女子。?

裙带飘飘邻家女?

“……从前，我是个渴望看世界的人;更从前，我是个渴望有惊心动魄的爱情发生在我身上的人。”那时候她还是对婚姻有着排斥心理的邻家小女，——从那时候起，就有许多的女孩起先向她发出急迫的询问：“应当怎样面对婚姻啊?”在来信中，在电台的直播时间里，在高校校内的讲座上，甚至于她的小女儿，也会天真而充溢焦虑地问：“我长大了肯定要嫁人吗?……假如发觉他不好该怎么办?”“那就一分钟都不要耽搁，赶快和他离婚!”多年后身为人母，在举手投足间禁不住散发母性光辉的陈丹燕告白：“婚姻是一场赌注——我只能说自己是幸运的。”与她由文学相知相许，身为“三联”总编的先生陈保平，是曾经每天带一个橙子来看她的人;是她做电台节目时第一个嘉宾；是背着手走在她和女儿前面，被挚友传为佳话的人。他，不仅在写作上赐予她莫大的开导与帮助，亦在生活中给了她暖和的港湾，同她携手并肩，让她全然没有了后顾之忧。?

但是有谁说她没有经验艰难的选择和转变呢?她毕业后一年就步入婚姻，因为“不忍心把彼此都弄得好辛苦”。可是，正如张爱玲所痛恨的“一个天才的女子突然结了婚”，包括她自己在内的世人，又何尝没有种种的顾虑?在她新婚后的一天，先生参与一个聚会很晚才回家，偏偏其次天母亲打电话来说:“你不要丢了自己刚刚建立起来的事业。你才25岁。”“我心里很烦乱，似乎又向庸俗的家庭妇女迈进了一步。”那天她下班回到家，饿着肚子写稿，间或愤愤不平地瞥一眼暮色渐深的厨房，想，该丈夫做做饭了。可是吃完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