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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与肉：评川中百年传奇往事《烟》

榛子

《烟》从三个方面刺激了现代人新奇心：混沌中生活的男女，宗教和信仰问题，灵魂的焦灼。这部三十多万字小说传达出一种新奇意趣：我们百年来轰轰烈烈历史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解读：从意志志向以外、从宗教信仰以外、从政治观念以外，本能、欲望和灵魂——剥离出那个时代和这个时代之间的共有。

男主子公盛世钧在活到六十三岁那年——1951年的春天失踪。那是一个轰轰烈烈的年头。他是被他的一个“一辈子的女友”谭书兰从禁闭他的牢房里带走的。他本应在其次天被枪毙。这位信仰基督的女友救出了他，带走了他：“不肯定是把他带到天堂或是别的什么神圣的地方，只是带着他，带他在自己身边，直到他们彼此生命的终结。”这次失踪是一个谜。直到小说最终，这个谜也没有答案。小说从这里绽开。错综困难的故事，真实的历史背景，形形色色的男女，从幽默中引发出的灵魂拷问……男主子公好像是一个从来没有长大的老孩子，生活在自以为是的虚幻中，活生生的现实总是跟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皮。这层皮是透亮的，真实的时代和社会生活就在那一边，主子公想穿过它却又时时被弹回。他就在这层皮的包围中走过了一生。故事中始终交织出现的“我”也好像总想刺穿这层皮。他有时好象是无所不知的读者，有时又在自己的轨迹上行走。但这层皮看来也是他难以逾越的障碍。听听这个“我”说的话：

“这是我想象的情境。我没法不这样想象。我曾经花费了许多时间来揣摩真实与虚拟的界线，现实与幻想的分野。我比照许多先人的作品，希望他们能给我指出一条道路，使我能够在真实与虚拟、现实与幻想的沼泽中平安地走出来。幸亏我没找到。不但没找到，我还发觉先人们也没有找到——我们都是处于真实与虚拟、现实与幻想中的囚徒。这让人产生幸灾乐祸的快感。”

《烟》的阅读方式也可以很好玩——你可以从后往前，或从中间往后，甚至先从两头再到中间这样来阅读。那层皮可能也会包袱住读者，使他走不出去，变成这部小说的囚徒。

在中国最有影响力的小说样式是什么？章回小说！历史上那些男女老少恒久听不腻的故事大多出自它的麾下。假如把它翻翻新——从构造到内容，会有什么结果？在《烟》里，说书人、现代的“我”和一大帮早已逝去的形形色色的人物拉开一幅历史长卷；跳进跳出的叙述，地域特色和传奇故事交织一起，构成了这部新章回小说。

这是部很写实的小说。细微环节丰富，真情实意，有肉嘟嘟的感觉。它的现代意趣唯恐就在这里产生——现代与传统螺旋叠加，写实和写意挥洒自如，古典笔意和当今言辞杂糅并存。有的地方的确令人拍案喷饭。作品中看不到时髦的流派意识，硬性的哲理灌输。作者心思回旋在人物、土地和时代深处；不愣编故事，也不刻意营造离奇情节，煽动廉价情感，营造戏剧性场面；即便是那些传奇故事，也写得平平淡淡，让人信服。小说最终几章限制得宜。留白，呼应，回旋，生死的神奇，灵魂的悲鸣……作者带领我们不急不燥地淌过现在与过去的时空之河，传达给我们“少年的心，思无邪，唯恐才会得到那冥冥中的感应”的感应，将一颗迷惘徘徊的心带到我们身边，带到我们熟识但却已遗忘的回想里。

皮与肉，既连着，又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