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D.莱恩《分裂的自我》书摘.doc

分裂的自我

一一对健全与疯狂的生存的研究

[英]R.D.莱恩著

荒原之魂，一位精神分裂症患者的临床传记

我认识茱莉亚时，她26岁，在一家精神病院的隔离室里已关了9年。在这9年里她变成了一位不可接近的退缩性的慢性精神分裂症患者，她有幻觉，爱摆弄姿势，做各种刻板的，稀奇古怪的不可思议的行为动作。她几乎沉默不语，即便说话也是最为退化的精神分裂症性言语。

茱莉亚17岁发病那年表现出一些奇怪的让人吃惊的言行，父母于是带她去看精神病大夫。她说她的麻烦在于，她不是一个真实的人，她竭力想要成为一个真实的人。她生活中没有幸福，她竭力要寻找幸福。她觉得自己不真实，觉得自己和他人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界线，她担心自己太具破坏性，因而认为最好别碰任何事情，以免引起损害。她关于她母亲谈的很多，她说她母亲正在窒息她，她母亲不会让她活着，她母亲从来就不想要她。由于她母亲总是鼓励她多交友、跳舞、打扮等等，因而她对她母亲的指控，表面上看来是显然荒唐的。

茱莉亚基本的精神错乱性言语是“有个孩子被谋害了”，关于这一点的细节，它相当含糊，她说是她弟弟（她没有弟弟）的声音告诉她这件事的，不过她也不敢断定，这声音就真不是她自己的，那孩子被害时穿着她的衣服，有可能就是她自己。她无法确知她是被自己还是被她母亲谋杀的，她准备报告警察。

下面我希望对这一精神病的本质做出考察，这场精神病是从17岁那一年发作的，因此我认为首先应对她此前的生活做出考察。

要得到关于精神分裂症患者早期生活的恰当而充分的材料是极为困难的，如果想对单个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做出有创建性的研究，那么对其生活史的每一考察都是一件艰苦的工作。在茱莉亚这一特殊病案中，有好几个月，我与她母亲每周见一次，并与她父亲，大她三岁的姐姐（茱莉亚于此外别无兄弟姐妹）以及婶婶，各有若干次谈话。

父母、姐姐和婶婶形成影响茱莉亚成长的人际小环境，患者在其人际小环境中的生活，是精神病临床传记的核心内容。为了理解茱莉亚怎样变成精神病人，我们研究她的家庭关系，而在这种关系中，范围和规模较大的社会学问题，是作为非直接的相关因素引入的。因为我认为，这份门诊传记中的主人公是一位苏黎世的工人阶级姑娘，还是一位林肯郡的中产阶级姑娘，或是一位德克萨斯州百万富翁的女儿，并不会导致本质的区别。出于上述这些不同社会及阶层的人们，其人际关系中会产生非常相似的人之可能性(humanpossibilities)。

回到茱莉亚的病案上来，尽管不同的交谈者对茱莉亚的生活有不同的看法，但他们都一致认为她的生活可分为如下三个基本阶段：

（1）患者是好的、正常的、健康的孩子，直到她逐渐开始（2）变坏，其言行使人极为不安，总的说来越来越糟糕，直到（3）越出所能容许的界限，此时只能认为她完全疯了。

关于最初这孩子的具体什么行为，在父母看来是好是坏还是发疯，上述过程并没有告诉我们什么东西，但她却提供了一条重要的信息，她最初的行为模式完全符合父母心中好的标准和赞扬的标准。后来一段时间她变糟糕了变坏了，也就是说，她做出了父母最不希望在她身上看到的，也最不相信在她身上能存在的言行。眼下我们还无法说事情为什么是如此，但是茱莉亚能做出这样的言行，这一点对于她父母来说几乎是难以置信的。一开始，他们试图让自己相信事情没那么严重，但随着茱莉亚的触犯言行越来越多，他们又拼命加以否定。因而当茱莉亚不再说她母亲不让她活，而是说她母亲“谋害了一个孩子”时，他们一定感到大大松了一口气，此后一切都可原谅了，“可怜的茱莉亚病了，她自己没有责任，我怎么能有丝毫这样的念头，她是故意对我说那些话呢，我一直努力让自己做她的好母亲”。

茱莉亚的父母没有隐瞒事实，也不想回避问题，总的说来，他们俩人都非常希望能为我提供帮助，因而没有蓄意保留有关事实的信息。值得注意的倒是在于，有些事实被忽略了，或低估了，更确切的说有些事实中明显的可能的含义被忽略或低估了，也许我们最好先按他们的框架，把茱莉亚生活中的有关事件归纳起来，对茱莉亚的生活做出一个简要的说明，我的说明主要是根据她母亲的话作出的。

第一阶段正常的好孩子

茱莉亚幼时从不是个好要求的孩子，很容易就给她断了奶，从一岁零三个月撤尿布后没有出现什么麻烦，茱莉亚从不是个麻烦，她总是按吩咐去做事情。这是茱莉亚母亲的基本结论，她支持茱莉亚当时始终是个好孩子的看法。

然而按照这样的描述，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孩子从来是缺乏生命力的，因为一个真正有生命力的孩子是好要求的，是一个麻烦，并且绝不会总是照吩咐去做，情况多半是小茱莉亚绝非像她妈妈希望我相信的那样完善，然而极为重要的事情是，正是这个好体现了X夫人，关于什么是完善的孩子的理想。也许这孩子并非那么完善，也许她母亲之所以坚持这一点，是害怕我对她做什么指责，对于我来说，关键的事情看来在于，X夫人显然把孩子身上那样一些东西当做了理想的好，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