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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泰山赋

序赋：临发寒雨，狼狈北移，千里之遥，朝始晚至。一日之间，气象万千。朝临秋雾寒雨，暮迎夕阳照晚。时值三秋九月，求学北上。时常闻东岳之壮丽，读孔孟之文章，思齐鲁之礼义，而今幸临为学，终可一见。

维时晚秋十月，恰过中秋，吾与友始游登于泰山之下。碧天晚霞，群鸟巢归；晴空夕阳，游人始发。夕阳尽而夜色起，晚霞散而星月出。日落于天地之合，灯起于暮色之中。时明月高照兮，然幽松夜藏人；繁星闪烁兮，而途遥不见影。途有售灯火者，倚门举火而歌之。歌曰：“冥冥兮之夜色，不知其尽，星星灯火，足以照天之一方。”友有娇弱女者，闻歌而止步。邀众而前，不知购之何物。呼其上前路，道漫漫兮而遥远兮。

少间，峰回路转，幽柏丛生，葱林耸立。星月点滴，遗漏于茂林之间；清风细语，暗藏于山涧之中。山泉潺溢，婉转于青石之上；夜雾飘移，笼罩于山峦之巅。入幽谷而月隐，起虫鸣而林静。阶缓人聚，枕石而息：畅谈当世之娱，高歌流行之风，时评世事之艰，妄吐傲世之言。友中有善歌舞者，借松柏鬼影，和歌而舞之。其舞若飞若扬，纤腰之楚楚兮，旋若风雪；衣袂之飘飘兮，女浣江练。忽缓如晨雾飘浮，忽急如风驰电掣，忽放如行云流水，忽收如碎步履冰。其神若月射寒江，气若水泻空谷，体若风扶垂柳，影若霜披冻土。余者击掌而和之，欣然有声，其乐融融。

兴尽而起，正襟舒骨，以图后路。昂首仰望，道长路远，茫茫夜色，不知其尽。沉首低思其境，漫漫险道，何时可越。不觉忧从中生，难以断绝。审友之疲态，度己之倦容，汗湿其襟，吞吐异常。可知其不易也。

兀闻前者高叹曰：“泰山之险壮，莫过于十八盘。”闻其声而足停，听其叹而远观：两岸绝壁，枯松倒挂，危石耸立，云绕群峰。笔直而上，接入青云；阶梯垂叠，悬入寒宫。登处浮梯，回首俯视，若置移云悬空；临梯仰望，若处人之足底。时来山谷之清风，袭背而入，毛骨悚然，汗毛林立，肤如鸡皮，如针冷骨。停息而体冻，攀爬而力疲，如三九之寒人，如扶墙之烂泥。穷途而知返，背水而勇战，少穷而知劳苦，后为搏之；年暮而觉时少，亦非晚矣。烈士暮时，犹言雄心未已；壮年豪志，谁叹关山难越。怀帝庸而放屈原，乃赋离骚；汉武怒而宫司马，终撰《史记》。乱世豪杰，安能忍辱负重；此非明时，岂可苟且偷生？嵇康傲骨，广陵唱绝；汉卿玩世，自咏铜豆。昔往矣，细数风流人物，谁与我共；思来者，傲指英年才俊，谁与吾归。茫茫千山蜀道，宛如胯下之河，岂叹一山之难越；迢迢万里长征，犹如足下泥丸，谁悲一梯不可攀？身先士卒，后者涌随，斩木揭竿，聚众影从。

登临至顶，上可摘惨星稀月，下可览世间百态。高不胜寒，裹衣顿足，北风凛冽，相拥互暖，夜气逼人，疲惫难堪，困眼朦胧，微坐可梦。少焉，星月隐丑于游云之间，藏羞于重霭之中。月退而雾起，遮天盖月，五步难辨，十步不见。雾重而霭沉，影影丛丛，不知其物；地缺而人众，拂袖擦肩，不便其行。飘飘乎如入万顷之林，不识何地；冥冥乎如遇天地之合，不知何时。

吾常终日而思于学，而不知其何为学也!时困于处世之道，难于为人之德。今亲临于东岳泰山之巅，浏览万世，忆路途之艰险，劳乏筋骨，倦苦体肤，后知也！昔仲尼“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此非险登于途有感而发之？忆杜少陵“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岂非景入极目触情而歌之？圣人之所大作，皆身临其境、处其地、感其意，融情于物，借神于景，有所悟而发之。身处极顶，把酒问风，举目四野：上齐浮云，下入川河，山高地险，飞鸟翔于足下；水光相接，收尽千红万紫，谁穷其目？天下小矣！

嗟乎！兴尽悲来，觉宇宙之无穷，察天地之变迁，茫茫沧海之大，安能知吾之微物！千古人事，传世几许？万代史书，载记多少？悲哉！五柳何在，醉翁难寻。既生于天地之间，长于万物之中，安能不悲其蜉蝣一世，昙花偶现。阮籍猖狂，犹哭穷途；伯夷高洁，采薇华山。东偶已逝，岂可坐叹流光短暂；桑榆非晚，犹能卧处长世无忧？一世之须臾，宇宙之无穷，滴水之微妙，山川之长生。悲乎！取山之清风，遨游于世；搂云之靡雾，逍遥长终。

友多困于深睡，出入有鼾，靠肩倚背，举目狼籍。相枕而卧，悠然自得。时夜尽而霭白，日出而雾新，天色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