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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中营里的孩子们

集中营里的孩子们

选自《一个犹太人的一天》（作家出版社1998年版）。陈东飚译。标题是编者加的，略有改动。埃利?威塞尔，美国当代思想家和作家。1986年获诺贝尔和平奖。本文是1974年作者在关于二战中法西斯大屠杀的国际探讨会上的发言，题为“大屠杀之后的艺术和文化”。

威塞尔让我们来讲故事。那是我们的首要责任。

如此聪慧又如此苍老的孩子们的故事。

黑夜吞食生命、希望和永恒的故事。

让我们讲故事来记忆人类在面对猛烈的邪恶之时是多么脆弱。

大战后，死者向每个生还者提出了同一个问题：你是否将能讲解并描述我们的故事？

最好的描述是由一般人或儿童供应的。他们找到了正确的词语，正确的语调，坦白、质朴，这些是真理以及艺术的印记。他们面临的不是艺术技巧的问题。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只有一个是他们执著的顽念：担负见证，传达一星火焰，一段故事的残片，一个真相的反映。

最纯粹的写作是那些献给了我们子孙的苦难、苦恼与死亡的写作──由那些孩子自己写下的作品。他们的词句比其他人的更使我们接近那段经验──他们的词句就成了经验。

伊茨哈克?卡曾尼尔森，在他的《我惨遭杀戮的族人之歌》里，给了我们如下的描述：

不要哭……在这个车站我望见另一个大约五岁的小姑娘。她在给她的弟弟喂食，而他哭了。他哭了，那个小东西；他在生病。往些许冲淡了的果酱里她撒进了面包的碎屑，娴熟地把它们塞进他的嘴里。这一切我的眼睛有福望见，望见这母亲，一个五岁的母亲，在培育她的孩子，听见她抚慰的词语。我自己的母亲，全世界最好的一个，也不曾独创这样的计策。但这一个却带着微笑擦擦他的嘴，把快乐注入他的心里，这以色列的小姑娘。舒莱姆?阿莱赫姆①〔舒莱姆?阿莱赫姆（1819—1890）〕俄国犹太人，用犹太意第绪语进行创作的作家。也不能比她做得更好。他们，以色列的孩子们，要最先接受末日与灾祸，其中大多数都没有父母。他们被霜冻、饥饿、蛆虫所吞噬。神圣的弥赛亚〔弥赛亚〕语出《圣经》，意为“救世主”。们，在苦痛中达到了圣洁。说吧，那么，这些羔羊犯了什么罪？为什么在劫数到来的日子里是他们最先成为残忍的牺牲品，邪恶陷阱的第一个猎物，最先被留给了死亡，最先被抛入屠宰的货车？他们被扔进了货车，浩大的货车，就像一堆堆弃物，像大地上的尘土。而他们运输他们，杀死他们，灭亡他们，不留一点残余或记忆。我的孩子们中最好的都已被歼灭，让苦难驾临 我吧，还有灾祸与荒芜。

每当我读到对孩子的杀戮，我知道我将须要用我的一切力气来摆脱──而非无望。这变得更为真实是在我读到这些孩子们在他们进入火焰前所写下的作品之时。

一个叫做玛莎的小孩在死前不久这样写道：

这些天里我确定要节约。

我没有钱可节约；

我确定要节约健康和力气，

足够支持我很长时间。

我确定要节约我的神经和我的思想和我的心灵

和我的精神的火。

我确定要节约流下的泪水。

我须要它们很长，很长的时间。

我确定要节约忍耐，在这些风暴肆虐的日子。

在我的生命里我有那么多须要的：

情感的温温煦一颗和善的心。

这些东西我都缺少。

这些我确定要节约。

这一切，上帝的礼物，我希望保存。

我将多么哀痛

倘如我很快就失去了它们。

一个叫莫泰尔的小男孩写下了一首极短的诗：

一个小花园，

有一个小男孩走在它旁边。

当花朵开放，

小男孩将再也不在。

另一个小女孩，阿莱娜，写道：

我想独自离开

到有别的、更好的人的地方。

进入遥远未知的某处，

那里，没有人杀害别人的地方。

或许我们更多人，一千个强者

会到达这目的地，

在不久以后。

巴维尔?弗雷德曼写下了“蝴蝶”：

最终的，最最终的，

黄得如此斑斓，光明，刺眼。

或许假如太阳的眼泪会对着白石头歌颂，

这样一种黄色就会被轻轻带起

远走高飞。

我确定它走了

因为它希望向世界吻别。

七个星期我始终住在这里

关在这贱民区里。

但我在这里找到了我的族人，

而蝴蝶呼唤着我。

而白色的栗子在庭院里点亮。

只是我再没望见一只蝴蝶。

那只蝴蝶是最终一只。

蝴蝶不住在这儿，

在贱民区里。

最终一首，是由一个叫做莫泰利的小男孩写下的。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