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润文学奖-散文组负责原稿伍华星.pdfVIP

坑洼洼，都是洞，深不可测的洞。那年过年，大表哥从城里开回来了的吉

普车，又发福了不少，得了亲戚街坊不少的钦羡。而今见不着大表哥

了，舅父也是。他再次丢了一个儿子。他没儿子可丢了。火势却在蔓延开去。

舅父看着自己的儿子一个个化成了手上的那叠赔偿金，然后把再它们分割

给了店、和档，给生活供奉着。抽屉里的钱慢慢见底了，儿子

却似仍未走完。那段时间，他除了接送，便把自己关在房间。他饮

酒，地上排满了白酒瓶，神柜上拜祭用的也都被他拿去，呼呼地灌进肚子里。

舅母看不下去了，便从隔壁村替舅父认了一个“同年爹”。认“同年爹”是村里

的乡俗，是去认一个同年出生、八字相合的兄弟，最能冲喜。两家人吃饭的那

天，屋里铺满了红鞭纸。他乘机多喝了几杯，大声地问起对面的“同年爹”：

“为什么不是阿强死？他明明坐在车头。”他重复了一遍，眼睛迅速发红、滚烫

了起来。后来，有人把舅父的话转述给了阿强，不知怎地，他就再没踏进过舅

父家了。

舅父有过两儿两女，是村里让人钦羡的两个“好”字。可还来不及享福，

早早地把右边的送走了。剩下两个“女”的偏旁，嫁到了远远的农村里去。按

舅母的话来讲，是赶不上转运的贵表嫂是湘西人，表哥走后她无改嫁或

回湖南的打算，只是一人到了，在一家制衣厂当起了工人。但两年过后，

不知是多吸了厂里的脏气，抑或是遗传，一次厂里组织身体检查，被意外

地验出得了胃癌。巧合地，与多年前的小表哥一样。可滑稽的是，胃癌又怎可

传染。若非传染，为何村上就独独这屋檐下的俩人患上。

舅父明白，很多事情容不得细究，人的一辈子是不够用来解谜的。他积累

了过多的经验，这些经验让他过早地看清天黑后的面貌。但无论如何，他不断

给她寄去挨家挨户问来的民间偏方，而她只能靠着厂里的那份微薄的工钱和众

筹药费养着家，治着病；但地是治着病，治着自己。端午节前一天，她乘

大巴从回家，发现舅父早早地拿着扫把在门口候着。说要赶她走，这个家

禁不起人的拖累。他一边说，眼一直用力地眨着。他想他怎能掉泪。

或许，表嫂早已读懂了全部——舅父想让她回娘家，找户好人家再嫁，才

有活下去的希望。表嫂得病，他不好意思说，心底里愧疚够了，便诉诸于

扫把和嘴巴。他明白，若是继续呆在这个小屋里，迟早又要送走一个的了。他

眼睛看过的东西多，比这屋子里的人都清楚。但她不愿意离开，嫁进来十几个

年头，她太熟悉眼前这个嘴犟的舅父。跟他站同一战线上久了，也就不必考虑

脱身而去。舅父被气得说不起话来，地锁上门，灌了半樽双喜白酒。傍

晚，他悄悄宰了养足半年的鸡公，又去电了一些小鱼和河虾，加了菜。

这个小圩村以前并非如此。三年前，在这条小圩村作了建设高速公路

的。公路将从舅父家旁劈开，不必拆，但也因此没挤进征地赔款的范畴。

整条村子皮开肉绽。有人说这破了，不再是人居住的地了。因此，张婶的

侄子才会埋在了那片屋子后背的柏树林里，巷口阿木阿母才在扫着地上的

冥钱时晕死过去这里的人才隔三差五地见白。为了，村里的人一户户地

搬离到镇上。村上只剩下零星的六户，六间泥房。他有点庆幸，又有点沮丧。

往日成地的牛粪不再有了，掉光毛的怪狗不再有了，水田搁荒了，

外的天九牌桌结满了蜘蛛网。白日没人，晚上更显荒芜了。天蒙着一层灰，人

呢，早早地钻进了被窝里。，他们应该在梦里，黑夜里，才能背着现实偷

偷地汲取一些营养。充足了，饱满了，醒来才有力气。

“可力气要用来干嘛？”我也时时蹦出这样的问题来。

两年前的夏天，我们一家到外婆家吃饭。天将黑了，便决定留下来过夜。

外婆家就在舅父的附近，隔了一条小巷，对面是塌了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