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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皆可以为尧舜

我喜爱写字，始终没用电脑也是这个缘由。矫揉造作地说，坚持写作的理由之一，是为了养养手上的字。字在人手里如玉镯，要写要戴，老不用就死了。但字比玉更奇妙，它在手下有一个“生”的过程，你眼瞅着字在笔下生出来，一字一样。中国字的样子，已经被字典规范好了，一点不能变。你擅自把王字变成六横，别人以为你画蜈蚣。字的样子不行变，但写出来，每一个字每一次书写都不一样，这是书法的奇处之一，也是它的生命。写字写出字意，还每每带出趣味、美和性格，这是通识，毋庸多讲。

除写作时候写字，我还爱读碑帖，读的时候装腔作势，以食指在腿上画，心慕手追，是想把字写好。这只是个愿望，字恒久写不到你想达到的境地，但一点点总可以进步，这和打太极拳的道理一样。驾驭套路之后，常常地茅塞顿开，觉今是而昨非，然后再茅塞顿开，越打越觉出自己的马脚，同时又在进步。

这个事不说了。说，我既然每天写字，按说有了个练字的演兵场，可是，每一篇短文的写作，都在求其意，求其快，字写得都不好，写糟践了。一堆字蓬头垢面地站在那里，像广场等待领粥的贫民。其实我能把字写得更好一些。到了写的时候，就顾头不顾脚了。今日感到，这叫势利眼，叫故意不良。就像可以把房子打扫干净而没打扫，可以洗脸而没洗一样。故意不良说的就是苟且。人生真正的大敌是苟且。苟且之所以得到那么多人的喜爱是迎合了人的惰性，成本是埋没了很多的美妙。找理由是苟且最爱打的牌。人有一百个理由把字写得不好，写好的理由只有一个：好。这个理由既少又来得单薄。人同样有一百个理由不读书不起床不礼让他人，除非你想读书起床礼让。向上的道路虽然广袤无比，但走在上面的人并不多。

今日想，写字也是一种福分，能把字写得好是更大的福分，为什么不享这个福呢？你以为还有什么福在前面等你吗？多数人的能耐都不大，都有点小能耐。把小能耐用好，人生就很好。写字、绘画、弹琴、背包到偏远的地方旅行，不仅开心，也是能耐。人生本可向善而未善之的事数不胜数，人就是这样一点点拆自己的台。孟子说“人皆可以为尧舜”，惋惜最终都被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