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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听笛

这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季节。

动物们的身体早已为绚烂的金色绒毛所覆盖。

它们为这迟到的辉煌沮丧不已。

它们在凉幽幽的河水里濯洗着四蹄，还时常地伸着头，贪欲地探寻着秋天里随意一个猎物。

我站在古老的望楼上，一门心思地等待着吹响下午五点的角笛。笛声长一短三，似古老的回忆慢悠悠穿过黄昏伊始的云天而去。我在想，它的音色肯定会浸入褐色土壤的缝隙中，然后融进望楼墙根的空洞里；时间，便也随着它静静地沉淀于动物天堂的每一个角落。

我的心稍稍有些烦躁担心，我用指尖轻轻触碰着它们的安静。

最终等来下午五点的时刻。于是我的角笛奔放出坚挺的旋律，在动物们的天堂里长歌曼舞。动物们马上循着划破长空的音响面对着上古的记忆竖起了耳朵。它们不再呆坐着用蹄子喀嚓喀嚓地拍打水面，不再用贪欲的眼睛咬住猎物紧紧不放，也不再沉醉于夕阳下的白日梦中。他们个个抬起了头。

突然间，全部的动物如雕像般静止不动了。假如说有动静的话，那只是它们那松软的绒毛在秋风的吹拂下荡起一层又一层金色的微波。可是，它们原委注视着什么呢？瞧，它们朝心憧憬之的方向偏着头文风不动地凝视着宇宙空间，那是在倾听着角笛奇妙的声响吗？

当角笛的最终一个音符消逝在薄暮中时，动物们整齐划一地站起来，流水一般在密匝匝的草丛中向前涌动。没有谁领头，没有谁做先导，它们迈着猫步，眼瞧着地面，沿着静默流淌的河水义无反顾地往下游走去。

夕阳的余晖轻抚着动物们身上的绒毛，那漂亮的光斑有如传闻中黄金的河流。这个时候，望楼上的我又一次吹响了角笛。我面对长空，鼓着腮帮，孜孜不倦地向动物们传递着某一种思绪。真惊奇，我原委是从哪儿变化出这么优美的音色的呢？

突然记起新春里第一个星期里，我兴冲冲登上望楼，为的是欣赏动物们搏斗的场面。我知道，只有在这个季节里，动物们才会变得威猛坚韧。搏斗，乃是以生命做赌注的——于是新的秩序从它们的血海中诞生了。

这种用鲜血换来的秩序它们谁也难以探知就里，而当四月的绵绵细雨冲刷掉一摊摊血迹后，它们便又回到了温馨安静的生活中。

此刻，我的角笛声最终休止，动物们也全都蹲在各自的领地呆望着我。你瞧，它们像就祈祷着的僧侣文风不动，惟有那一张张大嘴在喁喁低语。我不厌其烦地远眺着这一千个冥想一万道闪光，思绪也随着它们那金色绒毛构筑的细浪不断地起伏。

不久，夕阳西下了，暮霭沉沉了，动物们最终闭上了思绪万端的眼睛。

我倚着望楼的栏杆，也把眼睛闭上，任凭万千思绪从我脑海里生发，它们滑过没有空间概念的黑暗，悄没声息地流向远方。

当我睁开双眼时，夜幕已将千万头傲岸的动物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