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润文学奖-散文组负责编号稿.pdfVIP

《离别》

【】

万物有时，相爱有时，离别有时。

【他】

五爱堂前的金叶水杉掉光了叶子，那些在夏天里遮蔽了大半天

空的羽状树叶都层层落在地上，然后被大叔挥舞着笤帚刷刷刷

地扫进了排水沟。这种用毛竹丝捆起来的笤帚我用过，扫把柄上的

竹节还是凸的，得把它扬得很扫得干净。光滑的水泥地上留着

竹笤帚扫过的细细白纹，如果蹲下去触摸，应该能到

一样的粗糙。

熟悉的员进行曲响起，我们像收到指令一般忙忙站起来，

冲出教室，手扶着木杆急急地从五楼跑到操场边的空地处集合。激

昂的乐声，窃窃的声，不知讲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爆发出来的大

笑声，年级的呵斥声，每天都一样。咸腻的汗水，深重的呼

吸，灌铅的双腿，课间跑操向来是我极不喜欢的事情。口腔里弥漫

的味和沉沉的脑袋，会一直持续到下节数学课。

冬天厚重的棉衣浸渍了汗水，沉得像是把我拉进了几千米

深的海底。我摆了摆，走起路来了，渐渐了随着跑步

节奏上下晃动的班级方阵。后面是紧跟着的是六班，一个高瘦的少

年跑在最前头，像一匹稳健的狼。我最喜欢狼。

昏沉的脑袋无法思考，我竟一咬牙跑到他的边上去。乐声，脚

步声，前面晃动的人头，灰暗的天空，我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只看

见他扬起的下巴有坚硬的曲线，听见他带有律感的呼吸声像气流冲

进萨克斯管一样好听。

尽一切办法知道他的消息。他是班长，他喜欢打篮球但并

不擅长，他喜欢听久石让的音乐，他上次月考的成绩是全班第八，

他后桌的那个和他关系很亲密……我比他的母亲更了解他。但

我从不惊扰。走廊上迎面遇见，我都会侧头和朋友谈笑，看见

他黑色镜框下的细长丹凤眼，目光直抵走廊尽头。擦肩而过后，我

停下脚步，转身看他消瘦挺直的背影，想象着有一天我能站在他面

前，落落大方地抬头，端详他沉静眉目。

这一天来了，在掉光叶子的金边水杉树下。

清净的午后，热闹的人群散去了，伏在小小课桌上午睡，像栖

息的鸟类。只有三两对情侣躲在三人合抱的树干后，毫不避讳

我躲闪的视线。

他从阴暗的楼梯口现身，头都快触到了天花板。绷紧的嘴角，

黑色瞳孔里波纹，我看不出悲喜，纵也看不出他寻我来的目的。我

定定看向他，坚硬的颈线在毛衣领里，黑红色的校服有西服的

厚重和庄严，微微握紧的手指准确地垂在裤缝边，一步一步像踏在

钢铁上。

他停在面前，我突然间就走了神。他的眼睛，沉寂中

带着凛冽，我一直相信他的生命里有黑夜和闪电。

你是七班的w吗。他绷紧的嘴角微微张开。我同学告诉了我你

的事，我希望你能停止，不要自己。

我嘴唇蠕动几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同样是十几岁的少年，我

在他面前却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我低下头盯着脚边水泥地上的细

细白纹，想必是大叔又把落叶扫进了排水沟。那些最繁盛的绿叶，

到了冬天都会死去，告别紧紧依偎着的枝干，轻飘飘落下来，落在

泥土里化作肥料，落在地上变作排水沟里的无用品。

哦，好。我知道了。回过神来发觉他还在等着我的回答。我轻

轻说道。

我目送他转身上了楼，他的背影在阴暗的转角，一场无言

的离别。胆怯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