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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海

■陈明崇

曾到过浩淼无垠的戈壁，感叹那雄浑粗犷的野性；也曾在层林尽染的香山驻足，惊羡那丽如霞、红似火的辉煌。然而，如今最令我魂系梦萦，思念芊芊的竟是那一般的竹了。

许是受“恶竹应须斩万竿”那句名诗的影响，我历来对竹不甚喜爱。总觉得它不如松伟岸挺立，也不似梅傲霜凌寒。纤细柔弱、难成气候。不久前，和友人相约去了一趟竹海，竟意外地升腾起“相见恨晚”的情愫。一行数人，乘车离成都，到泸州，在江安二龙口江边过渡东行十余公里，便驶入被称为“世界之最”的蜀南竹海了。房前屋后是竹，江河岸边是竹，淙淙溪流旁还是竹。汽车在绿涛起伏的竹海山路上畅游，恰似一叶欢快的扁舟，时而浪巅，时而峰谷，让你尽情领会那绿满天际的殷实，丰厚。一山接一山的竹林，或高、或低、或粗、或细，一丛丛，一簇簇，都一律笔直地向天空伸展着他们的英姿。间或有一株松，几棵映山红，在别处或许昂然挺胸，目不转睛，在这儿却全都谦恭地听凭游人，把一大把、一大把的赞美词汇洒向了它们的同类——竹。请别以为是肥土沃壤造就了这漫山遍野的青翠，那被认为是最贫瘠最难于造物的红土，是竹类自然的母亲。粗如碗口的楠竹，酷肖人面的慈竹，还有养分价值极高的竹笋、竹荪；餐桌上摆的是竹，卧房里睡的是竹，装杂物的家什、挑粮食的箩筐、美化环境的饰物，精致的，粗陋的全是竹！置身在竹海的抱拥中，你不得不发出“最贫瘠时也是最富有时”的感叹。

我不知道杜甫先生何以对竹有“斩万竿”的仇恨，游得竹海，才知高启的“贞姿不受霜雪侵，直节亭亭易见心”，苏东坡的“可使食无肉，不行使君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行医”的诗句，是对竹至善至美的绝唱！不论是清早听竹，还是黄昏写竹，你都能感到生命的律动荡涤着胸中的郁闷、忧愁、苦恼，营造起奔逸、潇洒、恢弘的情怀。恋人失和，夫妻动怒，都尽可以在这里来舒缓心扉。曙色微启，走进还有些乌黑的竹林，夜唱的蟋蟀慢慢止息了一宿的欢歌，有节在长。时常有画眉、布谷悠闲一声拂过竹梢，竟至摇下星星点点的晶莹露珠。夕阳西沉，登临最高处远眺，方圆120公里的竹海便又是一种别样的绚烂了。绿浪翻滚，洋洋洒洒，任生命的流金聚敛起竹叶对根、对大地母亲的悠悠情结和高兴，也由不得你不对繁衍了中华民族的神州大地和祖国母亲怀着一种深深的眷恋；尽管你还不富有，但你的人民也会像郑板桥笔下竹那样：“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锤百炼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是夜，在竹海那充溢绿、充溢爱的温馨中，我自觉也变成了一株亭亭玉立的修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