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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人类在幼年时期便已相识到有几种基本力气支配着这个世界。希腊人生活在暖和的海洋岸边，他们认为这些基本元素是火、土、风和水。最初，希腊人的生存空间较为狭小与封闭，他们对第五元素并无相识。

大约在公元前三三。年，一个名叫皮西亚斯的爱漫游的数学家做了一次奇异的航行，他北行到冰岛并且进入了格陵兰海。在这里他遇到了莹白、凛冽却极为壮丽的第五种元素。他回到暖和、蔚蓝的地中海世界后，费尽力气地向国人描绘他所见到的景象。他们断定他是在胡言乱语，因为尽管他们有丰富的想像力，却怎么也设想不出这种间或薄薄覆盖在诸神所居住的山顶上的白色粉末能有什么奇妙的伟力。

他们未能相识雪的巨大力气，不能完全怪他们。我们这些希腊人的子孙在理解这一现象上也存在着同样的困难。

我们脑子里的雪的图景又是怎么样的呢？

那是蓝黑色的圣诞夜在雪橇铃声伴奏下渐渐进入的一个梦境。

那是我们有急事要赶路偏偏遇上车轮打滑空转这样的尴尬局面。

那是冬夜里一位女士睫毛上倏忽出现的挑逗的微光。

那是郊区主妇把湿透的雪衣从淌鼻涕的小家伙身上剥下来时那无可奈何的笑容。

那是老人忆起童年打雪仗时迷漫的眼睛里所泛现的快乐的异彩。

那是一幅俗气的广告，劝你饮用太阳谷雪堆上的一瓶可口可乐。

那是树冠雪白的森林深处无比宁静时的那份名贵与高雅。

那是滑雪板疾驰时碾压出的轻脆碎裂声，也是摩托雪橇喷出的狺狺拌嘴声。

对我们来说雪就是这些，当然还会有别的相关图景，但它们都仅仅触及这个多面体、万花筒般困难的物体最最表面的现象。

在我们这个星球上，雪是一只因自身分解而不断再生的不死鸟，它也是银河星系里的一种不消亡的存在。在外层空间某处，一团团无比巨大的雪结晶体与时间一起漂浮，在我们的世界形成前很久便已如此，在地球消逝后也不会有变更。即便是最聪慧的科学家和眼光最敏锐的天文学家，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在无垠空间里闪光的结晶体与某个十二月夜晚从静静的天空落到我们手心和脸上的东西，并无任何区分。

雪是在窗玻璃上短暂停留的一个薄片。然而它也是太阳系的一个标识。当宇航员仰眺火星时，他们所见到的是一个单色的红红的球休一一它那两个端顶除外，在那里发亮的覆盖物朝半腰地带延长过去。正像羚羊在暗褐色草原上扭动它白色的臀部一样，火星是用它的雪原反照我们共有的太阳的强光，来向外部世界表明自己的存在的。

地球也何尝不是这样呢。

当第一个星际航行员朝太空深处飞去时，地球往后退缩，我们海洋、陆地的蓝绿色将渐渐消逝，但地球隐去前的最终信标将是我们的南北极这两个日光反射器。雪在宇航员远望的眼中将是最终见到的一个元素，雪也将是外来的太空人最先可以瞥见的我们地球上的一个闪光体一一假如这些人有可以看东西的眼睛的话。

雪是晶状微末，在星际间简直渺不足道；可是在地球上它却以另一种面貌出现，它成了至尊的提坦①。在南方，整个南极洲大陆处在它的确定限制之下。在北方，它重甸甸地盘踞在山岭峡谷间，而格陵兰这样的次大陆级岛屿事实上完全由它覆盖，因为冰川也无非是雪的另一种形态。

冰川是降雪过程中造成的；雪纤细松软，几乎没有重量……可是它不断着陆却始终没有溶化。年复一年，很多个世代，很多个世纪过去，雪还是不断着陆。没有重量的东西这时候有了重量。这波浪般起伏的白色弃置物好像没有变更，可是在它寒冷的深处结晶体变形了；它们的结构起了变更，结合得更紧密了，最终成为乌黑的、光度较小的冰。

在地球最近的地质纪里，有四次，雪这样不断地着陆在美洲、欧洲与亚洲大陆的北部。每一次，雪都使几乎半个世界的面貌起了变更。有如报仇女神，一股股足足两英里厚的冰川从中心高处朝外流淌，蹭擦地表，夺去上面的生命与泥土，在原始岩上留下深深的伤痕，简直把地球的石质表皮削去好几百英尺。雪还在着陆，轻轻地，始终也不间断，不知多少万吨的海水从大洋里消逝，它们被封冻在冰川里；而海洋则从大陆岸边朝后退缩。

在人类相识的自然现象中，没有哪一种在破坏力上能超过冰川。最剧烈的地震也无法与之相比。海啸掀起的惊涛骇浪在它面前是小巫见大巫。飓风更是不值一提，喷吐烈焰的火山爆发也显得黯然失色。

冰川是雪的宏观形态。然而作为微观形态的雪却又是超凡绝俗的美的象征。人们常说没有两片雪花完全一模一样，事实上的确如此，不管是多少年前落下的还是在遥远的将来会落下的，世界上每一片雪花在结构与形态上都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创建物。

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他将自己的大半辈子都用在探讨这种转瞬即逝的奇迹上。他盖了一座奇妙的房屋，装置有恒冻而不是恒温的设备。房子和屋顶上有一个放开的口子。逢到下雪的白天与黑夜，他就独自待在这冰冷的屋子里，用预先冻上的玻璃去承接落下的雪花，并抓紧用放大的镜头把它们拍摄下来。对他来说，这变更无穷、永不重复的第五元素就是美的化身，是顶礼膜拜的对象。

我们当中，和他一样拥有这种近乎中世纪狂热的人不多。事实上，现代人已变得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