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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师
魏巍
《老师报》增加了副刊,编辑同志叮嘱我给老师挚友们写篇文章。写些什么好呢,想了好半天,也没有一点儿进展。写些大家都知道的话吧,自己也觉得羞涩。写些有见解的话吧,自己并没有体会过老师这种职业的甘苦。多年以前,我上过几年初级师范,也想过从事这种职业。可是那时候的社会,包括那些培育师资的人们在内,连八块钱一个月的教书的活路,都不愿施舍给过。我只有“逼上梁山”,以后也就没有机会去尝受这种职业的甘苦了。
我想来想去,记忆解救了我。我想起了一同和我度过童年的几位老师。他们的样子甚至他们的衣服样式和颜色,都是这样清楚地浮在眼前。童年的记忆是多么珍奇!愿这些恒久珍藏在我的记忆里,我愿恒久地感念他们。当然,在我想起他们的时候,也不免回想起我自己——当时一个孩子的一些甘苦。而这些甘苦,却未必是他们能够知道的。因为这些是存留在距成人很近又很遥远的另外一个世界。今日让这个二十多年前的孩子来谈谈心吧,这对很多老师挚友,纵然无益,也会是好玩的。
在我八岁那年,我们县城的一个古庙里开办了“平民小学”。这所小学有两个好处,一是不收学费,二是可以不做制服。这对县城里的贫苦子弟是一个福音。也就在这时候,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变成了学生。我们新领到了石板、石笔,真是簇新得很,整日在上边乱画。新领的课本,上学下学都当心地用手帕包起。回家吃饭,也觉得突然高了一头,有了十足的理由。假如有哪一个孩子胆敢说我们的学校不行,那就要奔跑相告,甚至立即动武,因为他就是我们当前最主要的敌人。总之,我们特别爱自己的学校,日子过得特别快乐,而且自满。可是过了不久,就发生了一件事情:我们班上换来了一个姓柴的老师。这位柴老师是—个瘦瘦的高高的个子。我对他印象最深刻的有下面三点:一是他那条卷起裤管的灰色的西装裤子,这或许是在小县城里还很少见的原故;二是他那张没有出现过笑容的脸孔;三就是他手里拿着的那支实心竹子做的教鞭。最终有一天,在上课的时候,或许我歪着头正看窗外的小鸟吧,或者是给邻座通报一件在当时看来是应当立即通报的事情,总之,冷不丁地头上挨了重重地一鞭。散学后,我两手抱着头哭着回家,头上起了像小馒头那么大的一个血包(当然,今日也并没有影响我的工作)。我当时哭着说:“我再也不上学了。”妈妈也在心疼的状况下对我实行了妥协。可是呆了不几天,我就又蹦蹦跳跳地跟同伴们一起回到学校里去,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然而今日我情愿揭开当年儿童世界里的一件隐私:我之所以又重新走进学校,实在是因为我舍不得另一个程老师,舍不得那些小伙伴,特殊是舍不得学校里的那个足球!
最使我难忘的,是我的女老师蔡芸芝先生。
她是我的二年级、三年级和四年级前一学期的老师。现在回想起来,她那时大约有十八九岁。右嘴角边有榆钱大小—块黑痣。在我的记忆里,她是一个温顺软漂亮的人。
她从来不打骂我们。仅仅有—次,她的教鞭似乎要落下来,我用石板一迎,教鞭轻轻地敲在石板边上,大伙笑了,她也笑了。我用儿童的狡猾的眼光察觉,她爱我们,并没有故意要打的意思。孩子们是多么擅长视察这一点呵。
在课外的时候,她教我们跳舞,我现在还记得她把我扮成女孩子表演跳舞的情景。
在假日里,她把我们带到她的家里和女挚友的家里。在她的女挚友的园子里,她还让我们视察蜜蜂,也是在那时候,我相识了蜂王,并且平生第一次吃了蜂蜜。
她爱诗。并且爱用歌颂的音调教我们读诗。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她读诗的音调,还能背诵她教我们的诗:
圆天盖着大海,
黑水托着孤舟,
远看不见山,
那天涯只有云头,
也看不见树,
那水上只有海鸥……
今日想来,她对我的接近文学和爱好文学,是有着多么有益的影响!
像这样的老师,我们怎么会不喜爱她并且情愿和她亲近呢?我们见了柴老师不会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赶快溜掉,而见了她不由地就围上去。即使她写字的时候,我们也静默地看着她,连她握铅笔的姿态都急于仿照。
有一件小事,我不知道还值不值得提它,但回想起来,在那时却占据过我的心灵。我父亲那时候在军阀部队里,好几年没有回来,我跟母亲特别牵挂他,不知道他的死活。我的母亲经常站在一张褪了色的神像面前焚起香来,把两个有象征记号的字条卷着埋在香炉里,然后磕了头,抽出一个来卜问吉凶。我虽不像母亲那样,也略略懂了些事。可是在孩子群中,我的那些小“反对派”们,经常在我的耳边猛喊:“哎哟哟,你爹回不来了哟,他吃了炮子儿罗!”那时的我,真似乎父亲死了似的那么哀痛。这时候,蔡老师救济了我,指责了我的“反对派”们,还写了一封信劝慰我,说我是“心清如水的学生”。一个老师解除孩子世界里的一件小小的纠纷,是多么平常,可是回想起来,那时候我却觉得是给了我莫大的支持!在一个孩子的眼睛里,他的老师是多么慈祥,多么公允,多么宏大的人呵。
每逢放假的时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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