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高一语文暑期作业第2练含解析.doc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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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练）

晨读时间

温馨小贴士：一日之计在于晨，美妙的一天从晨读起先，晨读可以是细腻唯美型、激越激昂型、百花齐放型，晨读不仅要完成任务，实现目标，还要成为语言与精神的盛宴，情感与心灵的洗礼。

青春感悟

青春感悟

有伤疤的月亮

刘云芳

狗狂吠。我透过门缝往外看，什么也没有。

我推门出来，满天都是星星，月亮只有半个，像被一把钝刀切开，切口上还留着不太整齐的曲线。它宁静地挂在院子的正上方，成了我们家的私有财产。我对母亲说，现在才知道，月亮原来是我家院子的肚脐眼儿。母亲笑，忍不住钻进窗帘贴着玻璃往外边瞧。

肚脐眼儿是胎儿与母体连接的地方，这座院子的母亲莫非是天空吗？

似乎许多年没有跟母亲独处过这么多天。一早，她起床，用左手穿衣服，穿鞋，用左手扶稳一把榆木拐杖，高一步低一步，走出屋子，用脚印把院子丈量两遍，再回来，用左手生火，煮粥。她喜爱提示我：和面要用温水；你得再去拿根柴，饭才能做好；别忘了把这盆食端给狗，还有鸡的食也送给它，顺道把鸡蛋也收了吧……她坐在那里指使我干这干那，仿佛二十多年前的光景：她要教会我各种生活的本事，把自己的各种阅历倾倒给我，就像月光洒满院子。

她在饭桌上展示为我积攒的各种吃食：红薯、油糕，箱子里有上一年自家地里摘取的苹果和山楂。冰箱里有上一年八月冻的白瓤嫩核桃，一个纺织袋里也是核桃，不过是晒干的，吸足了去年秋天的阳光。我在炕沿上坐着，她便满屋子里转悠，从这里找找，那里寻寻，把贮存的物品聚集在一起，看着我吃。

她不让我洗碗，不让我扫地，她要用那半个身子，释放出对我全部的爱。白天，她怕我在屋子里阴冷，喊我去晒太阳。晚上，她喊我快点去睡。我总是要在睡前为她按摩。她平躺着，身体呈现在我面前。她的右胳膊僵硬，右手不由自主地攥起来，右腿明显比左腿短一截。它们都萎缩得厉害。我留意到了她肚脐下边竖着的刀口。我知道这是与我有关的一次手术。她留意到了我的目光，说明道，那会儿也是没方法。

那时，她只有二十一岁，怀了我之后，又惊慌，又华蜜。她感受到我在腹部一每天长大，肚子很快就鼓起来。大家都说她怀的可能是双胞胎。然而，与我一同长大的并不是什么手足，竟是一个肿瘤。母亲经验了手术，大夫从她腹部取出的肿瘤装了一小盆。之后，他们怀着忐忑的心任我自然生长。哪怕我诞生后特别健康，她也总是对当时的选择心怀愧疚。

我查看她的身体，像在视察一棵老树的年轮。她的虎口有一道伤疤。有次，她拿着镰刀去割草，在一条细窄的小道上，前边突然来了一头小牛，她往旁边一躲，不当心摔了一跤，镰刀的刀刃正好割在了虎口上，忽然血流不止。她包着一大块白布去邻村找大夫，缝了好几针。

她脚上也有一道伤疤。那一年，不知道为什么脚上突然多出了一块骨头，它去城里看，大夫说那是骨质增生，须要做手术。术后，她坚持没有住院，为了省钱，她坐班车到山下，硬是爬上了山。

我说，你颈项上有块伤疤。她脑出血之后，昏迷了多日，脑袋下边敷着冰块。每天都须要输液，两双手被扎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后来护士实在无处下手，说要做一个置留管，找来找去，选择在颈项下边的位置。我眼睁睁望见他们在母亲的皮肤上下刀子，那种感觉很不好受。几天之后，母亲突然双目圆睁，上下牙紧紧咬合，从牙齿的隙缝里分泌出白沫。她犯了癫痫。大夫说这可能是脑出血后遗症。

母亲对那二十多天的经验几乎没有记忆，却记住了那苦痛的感觉，她的身体也替她登记了，在那里长了一枚比指头肚略小的伤疤。

我按摩她的每一寸肌肤，像一阵风摩挲一个村庄。母亲的身体便是我肉体的家乡。

母亲最终睡着了。窗外的月亮似乎不那么光明了，我隐隐望见，它已经斜了过去，去往右边的山梁上方。那里，春天正从一些干枯的枝头上伸出眼睛、耳朵来，虽然暗处仍旧有积雪，但有些野草已经起先变绿，有些昆虫已经打算鸣唱，等着打破乡村无风之夜的安静。多少生命在这样的季节里等待着，期盼着。我在母亲身边，也像一棵躲避风雨的小树苗。为了冲刷她的哀痛，我不得不先把自己的哀痛放下，我总是抱她，总是逗她笑，似乎我从未长大。

我想起生小儿子时，肚子胀得滚圆，生大儿子时留下的那道伤疤几乎要被撑开，成日里心惊胆战。最终的几天，我在灯光下照着镜子，肚皮反着光，我感觉自己像是托着一轮圆月亮，一轮有伤疤的月亮。

深夜里，母亲一次次醒来，给我掖被子。

有一次，我从梦里醒来时，母亲正在熟睡，听着她有节奏的鼻息，突然觉得她的身体里贮存了满满的月光。有她在的地方，无论多深的夜，我心里都是亮堂的。我忍不住把头偎在她的枕边，仿佛自己还是个婴儿，仿佛她还年轻。仿佛，前边的日子都积累在阳光里。

（选自《散文》2024年第7期，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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