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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灯

巷口杂货店的玻璃柜台上，永远立着一盏铜制煤油灯。灯罩上的裂痕被胶带仔细缠裹成蛛网状，火苗却始终倔强地亮着，像李伯那只永远半眯的右眼——那是三十年前救火时落下的伤。

初次注意到李伯，是因为他总在凌晨四点清扫街道。我的高中就在巷尾，每当踏着星光赶早自习时，总能看见他佝偻着背，竹扫帚划过青石板的声响混着收音机里的粤剧，在雾气里织成一张柔软的网。有次暴雨冲垮了垃圾站的顶棚，他竟用捡来的广告布和竹竿搭起临时雨棚，塑料布在风里猎猎作响，像面褪色的战旗。

真正让我震撼的是高二那年寒假。我因竞赛集训留校，深夜回出租屋时撞见李伯在翻垃圾桶。他手里的蛇皮袋鼓鼓囊囊，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却听见细微的猫叫。后来才知道，他十年间收养了二十七只流浪猫，最老的虎斑猫阿福甚至有自己的病历本。那晚他教我辨认猫的伤口：你看这道划痕边缘整齐，肯定是铁丝网刮的，要先用碘伏......

高考前夜的突发事件，让我窥见了这盏长明灯的另一面。暴雨导致老城区停电，整条巷子陷入黑暗。当我举着蜡烛找备用电池时，却看见点点火光从杂货店蜿蜒而出——李伯把库存的五十盏煤油灯全搬了出来，沿着巷子每隔十米挂一盏。他跛着脚在雨里穿梭的身影，被跳动的灯火投射在斑驳的老墙上，恍若皮影戏里永不言败的老将军。

去年冬天回母校演讲，特意绕去杂货店。玻璃柜台后的煤油灯依旧亮着，只是旁边多了张泛黄的《南方日报》，上面刊着李伯的讣告。原来他默默资助了六个山区学生，临终前将店铺捐作社区图书室。我抚摸着灯罩上的裂痕，突然发现那些胶带拼出的图案，恰似北斗七星的轮廓。

此刻在图书馆写作，窗外又有环卫工在扫街。沙沙声响起时，我总会想起那盏永不熄灭的煤油灯。它让我懂得：真正的光明不在于灯具是否华美，而在于掌灯人愿以身为芯的勇气。在这个追求即时满足的时代，那些固执的守望者，正用年复一年的坚持，将善意熬成可供传递的灯火。